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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一家人齐聚一堂，这一次却不是为了欢庆，而是为了清算。
奶奶的离去，如同天空划过的流星，短暂而绚烂。此刻奶奶的儿女们，六个家庭在悲伤之余，不得不面对奶奶留给人世间的最后一笔账。
屋子里，一张茶几，一张餐桌，六家人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沉重和忧虑，唯独奶奶的照片，笑得温馨而慈祥。她仿佛在看着这群儿女，评判着他们的一生。
酒过三巡，“算账吧。早点儿算完都回去休息！”不知是谁打破了这沉默，嗓音略带沙哑。于是，一张张票据被抖落开来，一本本礼簿被一再翻阅，一笔笔清晰的数字跃然纸上。
有的账目算得清，有的账目却算不清。
算得清的账，是因为奶奶的离去产生的收入和支出，那些账目都是崭新的，仿佛还没在这个世间待够，就要被划去。而算不清的账，是那些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情感，是岁月累积的沧桑，也是这个家族的荣光。
掌管奶奶丧事财政大权的嫂子在一遍遍的算账核账，边算嘴里边发出声音寿衣、寿木、纸火、烟酒饮料、饭菜等花了多少钱；请了多少人，坐了多少桌，收了多少礼……一遍又一遍不绝于耳。
连日来的操劳让家人们都很疲惫，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又不止静静地听着。听到零星貌似不对的地方，就会出现一阵骚动，然后又归于平静，周折往复如此。
夜已经深了，账还是合不上。有过多少次想要终止的提议，就被多少次“今天人全，能算完就算完吧”的说辞劝退。
新账还未算清，旧账又被提起。此刻已经坚持到极致的大家烦躁的情绪也被点燃，大呼小叫的有之，窃窃私语的有之，打圆场的有之，默不作声的有之，整个屋子自奶奶离去，那一刻最是人声鼎沸。
我躲在角落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害怕这个账今晚就这样无休止的算下去，还是算不清；又害怕这个账马上就算清。毕竟，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
已到凌晨，大家看到继续算下去也无望，这才妥协放弃。一致通过明日上完坟回来继续。
腊月初九，奶奶下葬后的第二天，按照习俗家人们得上坟点纸，为爷爷奶奶合葬后的“新家”安锅。整个杭锦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洒满了这座小城的每一个角落，也落在了爷爷奶奶的坟头。
农村流传的俗语说：“雪落新坟出贵人；灵牌淋雨人财疏。”这一场大雪，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们全家人的悲痛，稀释了心中的悲伤。
听妈妈说，二十多年前爷爷去世时也是这样，爷爷上午出殡，下午就开始下雪。今年奶奶又是如此，这是好兆头。也因为这场雪，算账的时间更充分了一些，因为大雪封路，三爹二姑暂时回不了家。
写在纸面上的账一目了然，可这个账就是合不回来，最后也还是用了“约等于”这个宝贵的方法，才将所有账目收入支出都对上。像极了一大家子人，总要有人舍，才会有人得。四舍五入的小数点，犹如秤砣虽小压千金。
我害怕妈妈算账，因为爸爸已经离开7年，妈妈加入算账无疑是将快要愈合的伤口撕开撒盐；我又害怕妈妈不算账，她毕竟是霍家明媒正娶的儿媳。那种复杂的心情像极了在寒风中等待春天的到来，既期待温暖的阳光，又担忧寒冷的持续。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人着实忧愁。
而妈妈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打消了我所有顾虑。“老人对我的好，我永远记在心里。最后一程，让她走得风风光光。”我知道，妈妈心里早已有了盘算。
长辈们拿钱的拿钱，出钱的出钱，我明白，人生的最后一笔账，算的不是金钱，而是亲情，是良心。我明白，该努力的时候，千万别选择安逸。毕竟，兜里有钱才有底气抵御生活的暴击。我也明白，保持感情上的支出大于收入，人生才踏实、才痛快。
账簿一张张合上，而每个人那些心里的账好像才一笔一笔被翻开。此刻，奶奶的笑容仿佛变得更加明亮，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夜愈发地浓重。雪停了，他们相互告别，各自回家。我知道，有关“奶奶家”的美好回忆，成为再也回不去的曾经。在这个人世间，我永远没有了“奶奶家”。
作者简介：夜光，专注个人成长、两性情感、婚姻育儿，终身学习践行者，相信学习会让生命更加有料有趣。微信公众号：夜光罩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