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标题,我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目睹活人生吞活蛇血,那是文革期间,约是1966年前后,我当报童的时候。
报童是这样当成的:当时所有报纸的派送与售卖都属于邮局业务,妈妈在邮局的工作昰三个月派报三个月卖报。她的身体很不好,不是哮喘就是这里疼那里疼,每天都是拖着病体去上班,回到家里还要种菜煮饭做家务,非常辛苦。整个国家都在停课闹革命,姐姐哥哥也都革命去了,我因为是小学生,年纪还小没命可革,就在家里帮忙做做饭,其他也干不了什么。我妈妈是一个很有创意的人,她说要不你就替我去卖报纸,我在家里做事(也不知道邮局是怎样同意的)。我一想好啊,这样既可以减轻妈妈的劳累,我也可以在外面走走看看,总比呆在家里强,于是轮到妈妈卖报的三个月我就顶替妈妈去卖报纸。
淸光绪年间始,广州城有9间很有名的酒家,分别是:惠如楼、西如楼、东如楼、南如楼、五如楼、多如楼、瑞如楼、福如楼以及三如楼,因粵語“如”与“魚”同音,俗称为“九条鱼”。解放初只剩五间,河南(老广州对海珠区的称呼)最大的三如楼也于2000年12月关上大门,是“死到最后的一条魚”。邮局安排妈妈卖报的地点就在海珠区南华中路425号的三如大酒楼即旧时的三如楼门口。
三如大酒楼旧景
我们开始卖的是广州日报,广州日报停刊后,就卖南方日报。(广东三大报之一的羊城晚报此时也改名为《红卫报》)。报纸每天一份只有四版薄薄的一张纸,都是些社论、空洞无味高喊口号等没什么看头的大块文章,一天的任务也只是要卖出100到120份,但从早坐到晚都很少人问津。妈妈的工资一个月是24元,即每天八毛钱,但若卖剩一份,就要自掏四分钱,若卖剩十来二十份,一天就等于白干了还得贴上来回的公交车费,哪天看着天色渐晚报纸还一大叠时心情会很压抑。
妈妈和我想了很多办法去推销这些无味的报纸,先是在三如酒家到了下午四时以后人较少时,把剩下的报纸拿到附近的红会医院住院部售卖。妈妈总结出的经验是:先去骨外科,那里的病人多是外伤,病菌会少些,疗伤的时候人是精神的且比较无聊才会看报纸,而且男性居多,男性一般比较关心国家大事用钱也比较疏爽(那时的四分钱也是一个数目)。外科卖不完才去内科。儿科就不用去了,孩子病了父母要照顾病童都比较焦虑根本无心看报。呼吸科之类的就算卖不完也不要去。我完全照妈妈的指示做,效果比妈妈还好。有的人本不想买报的,见是一个如此矮细的小女孩还背着一大袋报纸,会问:“你几岁了”?“十岁”,我答道,“哇!咁细个就咁懂事,点都要帮衬买番张啦”(年纪小小就这么懂事,说什么也要买一份),一个人买开,就人人都买。只要去红会医院,我总能把报纸卖完。但后来妈妈说,医院地方还是不宜多去,我们想别的办法。发现酒家斜对面的堑口市场,傍晚时分人流很密,买卖两旺,就把档口搬到对面,效果果然不错。
在堑口市场,不仅推销了报纸,还天天目睹现在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的活人生吞活蛇血的情景。
堑口市场是当时河南一个大型市场,主要特色是售卖各种山禽海味,有干货,像什么田鼠干,听说若小孩子头发稀少,用田鼠焗饭就能长发。有猫肠干,据说放在瓦片上明火烤焦成粉后用水冲服能治哮喘病,妈妈也试过,但未见有什么效果。更多是活的,什么穿山甲、猫头鹰、果子狸、葵鼠、蝎子、金钱龟、蛤蟆、猴子等各种怪异的动物应有尽有,而我印象之中最多的是蛇,各种各样粗粗细细长长短短有毒无毒会游水不会游水花碌碌黑蒙蒙的蛇都有。
常常,我会把我的档口(也就是一张桌子一张凳子),摆在市场入口处一个蛇档旁边(因为这里人流最旺)。这档蛇和别的卖蛇的不一样,别的蛇档是卖蛇肉,有的以每条多少钱售卖,有的则论重量收费。顾客挑选好哪条蛇,卖家过称后可带走亦可代劏后取走蛇肉。而我旁边的这档只卖蛇血,生意超好,吸血的人络绎不绝。
买家在多个铁笼里指定一条蛇,卖家就用蝇子将蛇头綑绑好挂到旁边一棵秃树上,在蛇尾用剪刀一剪下去,用个漏斗型的塑料套套上,买蛇人就用嘴在那套上吸血。蛇在那卷来卷去挣扎,一般不大的蛇,卖家双手捏着,蛇一会儿血被吸光了就会慢慢软下去。见到最恐怖的一次是有个男人吸的是条约有两三米长、十几厘米直径粗的大南蛇,三个壮汉从上到下分段死捏着那蛇,那蛇挣扎的力气很大,忽!往左,忽!往右!三个壮汉也只能跟着速移碎步,把四周围观的人群一片片扫倒。只见吸血的男人弓着脚步鼓着嘴巴也怱左怱右忽左忽右,脸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嘴角两行鲜血直往下流直往下流,眼珠要崩出来了崩出来了……
听说位于广州老城西关桨栏路专门食蛇的老字号餐厅“蛇王满”,也有“生吞蛇血”这道菜式,那里的客人是坐着吞的,店家还会涂抹些酒精在蛇身上,作些消毒。俗称“三蛇”的饭铲头、金脚带、过山风三种毒蛇尤其受欢迎,据说蛇越毒越䃼血养生。
蛇王满餐厅(后改名为蛇餐馆)外景
蛇王满还有款名字很雅的菜式 曰 “龙虎凤”。“龙”指的是蛇,“虎”指的是猫,“凤”指的是鸡。把蛇、猫、鸡一起烹饪,就成了“龙虎凤” 。若请客到蛇王满食“龙虎凤”,是好高规格的礼遇。有资料记载:上个世纪50年代,前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伏罗希洛夫来广州访问,政府在蛇王满设宴招待他。用餐后他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跟周恩来总理开了个玩笑:“我肚子里龙和虎斗起来了。”
蛇王满餐厅的厨师与蛇
在蛇王满餐厅招待外宾
我还听过一个人讲他在海南岛见过生吃猴脑的场面:大家围坐一张桌子,桌子中间有个洞,把一只活生生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的猴子捆绑放在桌底下,脑袋正对着桌子的洞。在猴子惊恐的狂叫声中,人在桌面的洞里刮去猴头上的毛,一锤下去敲开脑壳,立马见到白花花的脑䊢,人再用滚烫的生油倒进脑壳,猴子的哀呜声渐渐弱下去,人们即开始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吃那脑䊢…
不忍再写了!
写于2020年2月 修改于2021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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