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即1961、1962、1963年前后，我在广州美术学院念书。时值国家经济困难，电力供应不足，学校经常停电。每当晚上没有电，四周一片漆黑时，学院的女同学就会聚在寝室的天台上唱歌，一直唱到有电。假如兴致仍浓，即使有电了也要继续唱下去。那时，唱的歌除了本国很流行的歌曲外，大多是“外国名歌200首”里的歌曲：“深深的海洋”、“纺织姑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卡秋莎”、“梭罗河”、“星星索”、“桑塔露琪亚”……我很喜欢参加这样的和声，混在一群合唱者当中，跟着哼哼哼哼，心中会很放松和快乐。那时的广州美术学院，四周还是一片田野，在黑暗的田野上，荡漾着我们的歌声，心中溢满了浪漫和温暖的情愫。
从广州美术学院附中教学楼往外望 水彩 林墉 1960年
我很羡慕能发出优美声音的同学，遗憾是我唱歌跑调，也总唱不完整一首歌，所以从来不敢有自己单独的声音。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回想我们这一生，前半生搞阶级斗争（人人必须参加），精神紧张；后半生致力于学术，忙忙碌碌。现在呢，虽是时近黄昏，但却是自由自在，精神放松，做事随心所欲。
想起做女生时，在女生宿舍天台唱歌的夜晚，想起那飘过黑夜里的田野上空悠悠的歌声，想起我那时发不出好声音的遗憾。啊，我还有当女生时的歌唱情结想重新学唱歌。
广州美术学院附中大楼 水彩 林墉 1960年
年逾古稀，要新学一样东西，不容易。我想用我熟悉的专业——画画和书法的思维去理解音乐的道理。其实，音乐和绘画，有很多相通。以前学校在武汉时，中南美专和中南音专就是连在一起，美专的学生和音专的学生经常在一起练琴练歌，开晚会在一起，大家互出节目，互相学习的。
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 水彩 林墉 1960年
会和能是两码事，会可以通过看书，通过别人传授，而能，是自己能够做到，这就必须靠自己去练，练得成不成功还是未知。单是如何把气下沉至丹田，就够你练的了。首先，很难理解的是，吸气不是用肺吗？腹部怎么能呼吸呢？发音和共鸣更难，鼻腔不是一个呼吸器官吗？人脑不是一个实体吗？如何来和声音共鸣呢？
在不断思考和琢磨中，啊，慢慢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既抽象又具象的感觉。就像中医里的经络，穴位，在解剖中是看不见的，而在临床上，又确是存在并且很管用的。
黄昏，广州美院附中大楼北望 水彩 林墉 1960年，
必须找到这种感觉。
我想起少年时练游泳，练到能静躺在水面上看《羊城晚报》，要领也是把气压到丹田。我回忆平时练气功，两肩放松，两眼内视，气下沉丹田的感觉。
书上说，日常生活中的咳嗽、打喷嚏、打哈欠、叹息、呻吟、哭、笑、呼喊等都是与歌唱发音相近的有声呼吸方式，可以从这里找感觉，逐渐领会。又有民间土方，画家同事李醒涛告诉我，他的体会，发音就好像便秘，用力拉屎拉不出，在那里跟屎较劲，用腹力把它压出来一样。但与便秘不同之处，是一个用力往上压，一个用力往下压，但要慢慢压，力要慢慢使……李醒涛也是喜欢唱歌，还唱得不错，也算是“自学成才”。这番解释虽然有点俗，但多一条助你理解的思路也好。
美院的女同学毕业后重聚(1985年)左起：苏华、杨云、廖惠兰、吴海鹰、王玉珏
有朋友送我一合声乐教学带：“金铁霖声乐教学——我国声乐教育史上的成功典范”。我反复看了多遍。可能有人会问，要学得这么高级吗？我们的美术老师告诉我，学乎其上，得乎其中，学乎其中，得乎其下。经过了不知多少天，土、洋方一起使，跟在光碟中的金铁霖老师和他的学生，一起练……
美院的女同学毕业后重聚（1988年）左起：王玉珏、苏华、吴海鹰、廖惠兰、郑爽
终于有效果，自我训练起作用了！忽然有一天，我开窍了！有感觉了！突然觉得通道打通了！通道打通了，是个大转折。从此，能控制发音的稳定性，不会走音了，而且能领会胸腹式呼吸，把气从鼻腔，口腔吸入，压至丹田，横膈膜与腹肌对抗，腹部向外扩张，气从横膈膜压出，控制住气流，稳住气息，打开喉咙，让气流轻轻擦过声带，通过鼻腔和脑腔形成共鸣而发出声音的那种感觉。用这样的发声方法，一首一首歌去练，练得快活，练到忘形。
闲时，约几个旧时同学，去卡拉OK，唱个够。唱歌，是工作之余的一种娱乐，休息，一种消遣，还有是健身（运气）。把娱乐当学问来做，有点进步，有点成绩，是娱乐中的娱乐，更快乐。
2013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