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杰:命运的云,没有雨

文摘   文化   2024-03-02 10:10   广东  
吴丽娥著《命运的云,没有雨》
苏华题字   苏家杰封面设计
广东教育出版社  1992年
中国国家图书馆 藏

     《命运的云,没有雨》是我母亲撰写的回忆录,藏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信息的关键词是这样介绍:

劳动妇女…回忆录…中国… 现代。

      很特别,一般文学作品的关键词都是作品的类别,偶尔会加上著名人物的人名,而用作者的社会阶层来代替人名,十分罕见。

      母亲是劳动妇女,只读过两天私塾和两年小学。在70岁的时候伏案5年多写成了这部有317页的回忆录。家人都被她的执着和热切感动了。

      林墉起了书名并写了代序。

      代序中写道:
      “即使是小草,也抗争过风的摧压。
      即使最平凡的生命,也抗争过命运的舞弄。
      因而,对于任何的一根皱纹,怎不有另外的敬意在!

      吴丽娥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中国妇女,倘若在街上,你确实很难分辨出她。然而,她的生命历程,又确确实实地孕育着一种无穷尽的动力。……” 

      苏华1994年发表在《广州日报》的文章《缪燕飞和我妈妈》中写道:

      “我母亲这80年,活得真不容易:天灾人祸、离乱变幻、升沉奔波、刀光剑影……。而她在73岁高龄,医院发了病危通知书又把她抢救过来后,又以她仅有的小学二年级的文化水平把这一切变成文字。母亲说,我一生清贫,只能以这些血泪文字作为遗产留给你们。”

      母亲在忘情的创作状态中,写下了这些文字。

      苏小华写的《病妈妈》,对母亲的写作状态作了翔实的记述:

      “妈妈开始写这本书时,写完了就收起来,说是写给她自己看的,不肯给我们看。后来见她日写夜写,稿纸越堆越厚,我们便提出是否可以给她‘提提意见’,妈妈才同意了。有时见她喘着气还在写,我们叫她不要这样‘搏命’,她说不是搏命,而是她的一种需要。也奇怪,有时她就是这样写着写着,喘着的气就顺下来了,真比特效药还灵。”
书中插图:1992年,母亲和五个儿女在广州流花湖畔。左起:苏华、吴丽娥、苏小华、苏家芬、苏家芳、苏家杰。

      母亲写这本回忆录,缘起我父亲去世以后。

      母亲写道:“耀平默默地去后,我万分伤感。一生动荡,滿腹辛酸,应当写出留念。于是,我拿起笔来,默默地写作,默默地回忆!把苦难留给历史,把希望留给明天!”
书中插图:1955年摄。前排左起为大姐苏华、父亲苏耀平、本文作者老三苏家杰、母亲吴丽娥、四妹苏家芳、二姐苏家芬。后排左起为小叔苏礼松、小舅吴练。

      母亲默默地写作,默默地回忆。她生于民初,在战乱频频的年代里,为生存辗转打工于珠江三角洲、广州、韶关、香港、澳门。八年抗战,又携儿带女,走难逃亡,历尽艰辛……

      母亲没有预料到,她天生惊人的记忆力,使她的作品记述了许多饱含鲜明时代特征的细节,尤其是描述妇女和孩子,这些细节构成了全书的真实性和历史性,具有相当高的史料价值。

      书中重要章节,也是母亲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五个儿女身上。
书中插图:学生时代的五姐弟妹。左起为苏华、苏家芳、苏家芬、苏小华、苏家杰。1966年摄

      “作者所写的五个儿女都是画家,现在已有相当的成就,将来还会取得更大成就。这书作为研究苏氏画家们的成长过程,也提供了最为真实和第一手材料。”原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郑江萍1993年发表在《岭南文报》的文章《喜读老妈妈的处女作》中写道。

      说得很对。

      母亲的著作不单为别人研究苏氏画家提供了最真实的第一手材料,也为我们研究自己提供了相当精确的历史资料。

      2005年,在母亲90岁的时候,我想写一些母亲可能遗留的故事,请母亲再回忆回忆,母亲却问我,现在还在画封面吗?

      我曾经对母亲说过,一些流言偏见把广东说成是“文化沙漠”,我忿忿不平。我已经画了几千种粤版文学书籍封面,还要画更多的封面,构成一条文学的长河,淹没那充满着偏见的“文化沙漠”。想不到这相当夸张看起来有点不切实际、带有视觉意识流的想法,母亲却非常支持,认为是非常大的成绩,要多宣传,要大力地宣传。母亲比我还超前,似乎知道要改变一种顽固的偏见,就是要提供更多的正面宣传。

      母亲是我最坚定的支持者,我大受鼓舞,对母亲夸口说,我几十年来创作出版的粤版文学书籍封面,数量之多,在广东真是前无古人,后来者还未出现,设计构成一条“文学的长河”,估计不单在广东,在全国也是第一条。

      不过,90岁的母亲记忆力衰退得相当厉害,刚刚过去的事情往往会完全失去印象。只是遥远的,例如当年在河水里捡到一本没有封面的小书这一情节,可能和儿子正在努力地画封面有关,所以还有记忆。但建议我再读她的回忆录,这样会准确些。

      我反复研究了回忆录中这段真实而精确的描述,却表明,如果说20世纪30年代的广东是“文化沙漠”,这种流言似乎真是有些许依据:

      1932年,母亲跟随外公从澳门回到家乡新会。一天早晨,到河里挑水浇菜时,捡到一本随河水漂来的书。母亲写道:

      “原来是一本旧书。书已发黄,没有封面,不知是什么书名。翻开一看是五言句的文字,拿回家用布一页页吸干水分,读来浅显流畅,很有趣味。这书讲的是盘古到夏、商、周及各代的兴亡史。我如饥似渴地捧着读完它。事隔60年,至今还有点印象。能有书读多好啊。”

      20世纪30年代,新会是广东农村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也是我国著名思想家文学家梁启超先生的家乡。想不到在这人杰地灵的地方盼望寻找一本小书阅读也会如此艰难,那些边远山区就更加一穷二白了。

      90多年前,贫瘠的文化现象,全国各地的状况基本相似,有些地区更加严重。只是广东经济比较发达,与发达的经济相比,文化似乎有些差距,于是外地坊间盛传广东是“文化沙漠”。

      然而广东不会永远是“文化沙漠”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地处改革开放前沿的广东,各方面都起了巨大变化。高速发展的文化建设,与几十年前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现在还说广东是“文化沙漠”,我以为真是偏见了。

      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创造了一个空前的文化盛世。

      在这个文化盛世中,广东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文学书籍创作和出版的新高潮。

      近半个世纪,我设计了两千余种粤版文学艺术图书封面,这些图书在全国的发行量有三亿余册。

      我牢记母亲要大力宣传的建议,想想制作微信公众号推文是一种很好的表达方式,它可以储存在云端,全世界用户都可以访问。

      我选择了大部分图书封面,构成一条“文学的长河”,三亿余册粤版文学图书是滔滔的“河水”。这是母亲十分赞赏、具有视觉意识流的“文学的长河”。这条“长河”里充满着中国和世界的文学巨擘和文学经典,感觉那汹涌澎湃一泻千里的“河水”会完全淹没充满着偏见的“文化沙漠”。

文学的长河

“文学的长河”,由苏家杰设计封面的二千余种粤版文学艺术图书组成。这些图书在全国的发行量已有三亿余册。

      这是一条不寻常的“文学的长河”,大部分图书已经收藏在中国国家图书馆,这是改革开放以来无数作者和编辑努力的结果,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

      遵照母亲的建议,我会非常用心地表达我设计封面的粤版文学图书——一条从《诗经》开始的汹涌澎湃的“文学的长河”。

      母亲21万字的回忆录《命运的云,没有雨》,也在这条“文学的长河”中。这部回忆录1992年由广东教育出版社出版,2000年日本明石书店在日本出版发行日文版。
《命运的云,没有雨》日文版封面
吴丽娥著  松山五郎译
日本明石书店出版 2000年

      “ 她的生命像那飘荡的白云……”

      原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蔡运桂曾经有如此浪漫的遐想。

      1993年,蔡运桂在《羊城晚报》上发表了一篇《读〈命运的云,没有雨〉的遐想:〈命运的云化甘雨〉》:

      他写道:

      “这本册子,用平实的笔法,记录了吴大娘拼搏的一生,坎坷、艰辛的一生。她的生命像那飘荡的白云,没有定轨,但不像天上白云那样自由、潇洒,而是在地面挣扎着。漂泊于澳门、香港、新会、韶关、连县、梅县、广州等处,吃过数不尽的人间苦头。苦难的生活,磨炼了她的坚强意志。她不仅能活下来,而且养育了五个子女,都成为新中国的画家。多么值得尊敬、一位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

      一位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不但具有坚强的生存意志,克服了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倾尽全力养育了5个孩子,而且具有伟大而朴素的真知灼见:“把苦难留给历史,把希望留给明天!”

      命运的云,化甘雨……
中国国家图书馆 馆藏

苏家杰设计封面的图书 · 之五


南粤一家
发表活跃在中国尤其是南方广州市的一个美术大家庭成员的书法、绘画、文章及评论,创建于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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