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蚱蜢与面包虫
为了养那些人以外的东西，除了一般饲料外，还须养些蚱蜢、面包虫之类来给鸟雀们加餐。
这蜢，竟卖到两分多钱一只。蜢贩用纱帘袋装着，放些竹叶子给附着，也算作饲料。卖的时候，是只算只数，没有大小肥瘦壮弱高低之分，更无职称级别之异——照数而已。二、四、八、十地装进买者的小竹笼或布袋子，带了回来，也就贸然地逐只捉出来喂鸟。
面包虫更低下，连二、四、八、十的资格都没有。在铁屉的一层麸粉上满满地全是这东西。金黄色泽虽则金贵，但一有买客到，却是成把成把捧上称盘的。每当客中女性或个别男性，乍一看到我画室养着这名堂，更看到我随手抓来喂饲，就总万分地惊奇和兴叹。其中的成分一是虫的何其卑猥，一是我这人怎么这般低下，竟也用手抓虫。而我总是更其着重地说出这虫的可爱可用处，鸟雀毕竟视为珍馐美味的。效果自然不佳，来客总摇头咋舌。
我于是想，这蜢，本是十分生猛的。就算在草丛中，也未必那么容易捉到，弹跳起来，惊人地有力，并且也远。只可惜一被养起来，明确沦为鸟雀未来食品时，即刻浑浑噩噩，随即二、四、八、十起来。面包虫更如是，连数数的资格也没有，就被称而分食。这其中的可叹，在名人阿Q的口头禅，足可知其轻重的；君不见阿Q每每被人辱打之际，总是以“我是虫豸：好么？”作结的。这虫豸之中的哀怨即就是可叹处。既然只养来吃，还有什么尊贵可言！反过来说，只有被吃的本事，还言什么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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