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加斯加是个神奇的岛屿。这个岛屿很贫穷，但热闹非凡，动物闹腾，人闹腾，鸡飞狗跳，生机盎然。
当动物保护区的工作人员把十几只大蜥蜴扔到我怀里时，当他把两条蛇挂在我手臂上时，当他揪出枯叶一样的壁虎给我玩时，当他让我摸树蛙软如果冻一般的肚子时，我觉得这个岛太疯了。
当金黄色狐猴在从树梢掉到我面前时，当竹子狐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时，当跳舞狐猴横着跳跃时，当熊猫狐猴成串挂在树上吃叶子时，我觉得这个岛太萌了。
除了动物，还有奇妙的山村。什么也没有，却也自得其乐的村民。光着脚，长着巨型脚趾的卖炭翁。鸡在房顶上，猪在大街上，人在黑漆漆没有窗户的屋子里，简朴的、贫瘠的、全心全意的生活着。
1.我再也不要森林夜游
5月23日，我从首都tana包车去Andasibe，那边有4个动物保护区可以逛。能看到最多种类的狐猴和蜥蜴。
司机还是Olive，我们已经混熟了，他家一个月多少电费我都知道。上篇文章说过马达加斯加的交通，100英里能开5个小时。去Andasibe只需要开5小时的盘山公路，我觉得太近了，我对破烂交通的忍受能力越来越强。
岛的西边又热又干，首都海拔高所以有些冷，Andasibe就更冷了，高山环绕。又冷又潮湿，天天下雨，很像中国西南山区。
山坡上一层层梯田，村民在收割稻子。太阳花金灿灿开满山谷。茅草屋和泥巴房子错落有致，点缀田间。
这里有些房子也很像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的房子，两层木头小楼，因为太潮湿，一楼架空，用来储存杂物、养牲畜，二楼才住人。
路边经常有卖水果的地摊。水果又便宜又丰富。3个柚子，不到4块钱。1公斤柿子5块钱。还有菠萝蜜、树番茄、释迦、枇杷、橘子、菠萝、甘蔗、毛荔枝、牛油果。
到Andasibe已经天黑，住进lemurs lodge旅馆，这里能听到狐猴的叫声。
旅馆房间巨大，但布置奇怪，左边一下床就撞到沙发腿上，右边下床又撞到墙。屋里莫名其妙放两张大床，床尾对着床尾。
我放好行李，把沙发、床、桌子都挪了位置，把壁虎从床头赶出门，才算安顿好。摸了摸门口一只猫，去餐厅吃牛肉，满月当空，群星闪烁。除了这个旅馆，四周是墨黑的森林，空气中都是植物气息。真的住进了深山老林。
晚饭后，跟着向导去森林夜游。此行之后，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参加森林夜游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走了2小时，甩了一腿泥，衣服都被树叶上的雨水打湿了，只看到了2只蜥蜴，3只青蛙，1只鸟。2只鬼影一般的狐猴。
为什么是鬼影？因为向导说，“快看，世界最小的孤猴：老鼠狐猴。”
我只听见树枝咔嚓一声，黑影一团，嗖地没了。
向导又指向另一个树梢说，“看，黑白的狐猴，很大，看见没？”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脖子都要断了。我一手扶着脖子，望眼欲穿半天，颈椎病都治好了，什么也看不见。我连树叶都看不清，还看树梢的黑色狐猴？
我问向导，“你的眼睛是4.0吗？你怎么发现动物的？刚才树叶上的蜥蜴，是你放上去的，还是它每天都趴在一片叶子上？”
向导说，“动物的眼睛黑夜里是闪着光的，而蜥蜴的身体是反光，呈白色。它们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我顺着发光的眼睛和白光找它们。”
黑夜中，我像个瞎子。而向导的眼睛，是无法解释的奇迹。他用手电筒把蜥蜴照到都变色了，我才看见。是的，手电筒的光有温度，蜥蜴就会变成深色。
这一夜最有趣的是，我用手指戳了世界最小的变色龙的肚子。它只有小拇指大，灰黄色，软的像刚包好的饺子，戳一下眼睛都懒得睁。
日夜兼程的疲惫，我睡了10个小时。清晨，被狐猴的嚎叫唤醒，此起彼伏，尖锐嘹亮。
狐猴有3种叫声，分别的意思是：“这是我的地盘，其他动物滚远点”，“危险，快跑！”，“我想谈恋爱，正在发情”。
2.奇妙狐猴
吃完早饭，先去Andasibe National park，这里可以看到6种狐猴。一些品种只有在马达加斯加能看到。
有老鼠大小的狐猴，有毛茸茸圆乎乎吃竹子的狐猴，有身高75厘米的最大狐猴，有黑白相间、金黄色、棕色、棕红色狐猴。
向导说，“最大的狐猴能活到60岁，每2-3年生一个小猴，怀胎6个月。在树上生，生完挂肚子上，2个月后背在背上。狐猴吃树叶，一般不下地，除非树上没吃的。它们能跳6米远，睡在很粗的树上。因为蛇会爬细的树，然后吃掉狐猴。还有鹰，一种类似豹子的动物，都是狐猴天敌。”
向导是个精瘦的黑人，个子不高，在森林里窜得很快。在其他国家的公园寻找动物，我们都沿着铺好的大路走。在这里，简直毫无章法。
向导在密集的丛林里挤出一条小路，我跟在后面穿梭，踩着泥巴和树根，还要小心锋利无比、几米高的剑麻。
“这个藤蔓植物向右旋转是无害的，向左旋转有剧毒，用刀割会有血红色汁液流出。这些木耳和蘑菇有毒，这个是野姜。这是狐猴吃的蓝莓。这是巨大的白蚁窝，还有蜜蜂窝、兰花。这是奎宁，治痢疾的，新冠期间我们用这个泡茶抗病毒。”
向导好像一本森林百科全书，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他做向导34年了，会法语，自学英语、德语，现在在学中文。
“我们国家找工作很难，没有什么产业，很多人没工作，只能种田、乞讨。我很珍惜这份工作。”他说。
我摸了摸半人高的白蚁窝，呈巨大的水滴状。没有工程师测量和规划，却建造的圆润精准。
蜜蜂的蜂巢也是如此，孔与孔之间的误差不超过0.008毫米，可以媲美最优秀的工程师。它们到底是怎么测量、合作，在没有图纸和总工程师指挥的情况下，建造如此精妙绝伦的巢穴？
大自然真是奇妙无比。
突然，人群窸窸窣窣往森林深入移动。我们跟过去，几只黑白的狐猴抱住树干，一只爪子揪树叶吃。它们动作缓慢，浑身毛茸茸，每只猴抱住一棵树。
再往前走，一群披着银灰色毛，四肢金黄的狐猴在树之间跳跃，离我们越来越近，直到有一只没抓牢树枝，掉下来，引发人们一阵惊呼。
“狐猴不会摔死，它们像猫一样。从树冠上坠落，在空中旋转，无论如何都不会摔死。”向导压低声音说。
这只掉下来的狐猴，攀上一棵藤蔓植物，在人群中好奇的张望。离我只有2米的距离。人们一动不敢动，生怕吓到它。
又掉下一只猴。两只掉下的猴往另一棵树上跳，没想到树枝细弱，立刻弯曲折断，又掉下来。大家忍不住笑了。
在人们的窃笑声中，狐猴惊慌失措，屁滚尿流，一脚三滑攀上树枝跑走了。
这个公园是法国殖民马达加斯加时，被一位法国人买下的。园子建造的非常秀美，修建了人工瀑布，一个池塘中漂浮紫色睡莲，岸边围满大象耳朵般的巨型植物。
一座极小的岛被河流围在中间，四种狐猴被困在岛上，它们怕水，不能过河。
我们乘坐独木舟上岛，十几只狐猴像小狗一样跑出来。一身油亮的毛，养的肥圆。向导把香蕉皮放在树枝上，它们围过来吃，离的非常近，触手可及。
看了近百只狐猴，我审美疲劳。于是，回到村子里，逛乡村市集。
3.村民和纽约人，谁更快乐？
一条街，歪歪斜斜的破房子，没有一个线条是直的，感觉下一秒就倒了。一边房子后面是农田，另一边是条河。有的房子向河里倾斜。
我想，这家人也许哪天正在睡觉，突然掉进河里。或者那家的屋顶突然塌了，又或者另一家的墙突然散架了。很多木板都被雨水河白蚁毁成渣，人们咯咯吱吱踩着上楼，一点也不介意。也许，房子塌了，就掉进泥地里、河里；屋顶塌了也就是一堆叶子掉在身上，的确没什么可担心。
屋里没有窗户，黑漆漆的，逼仄的室内，黑黝黝的床单。小店都在卖油炸食品，炸食物的油都成褐色了。
孩子、老人坐在阳台地板上，身边围着几只鸡。一些衣服晾在阳台上，很多膝盖处和袖口都是烂的。
更多的衣服晾在河边的石头、土地、草垛上。周末是洗衣服的时间，村民都赶到河边洗衣服。洗完就铺在地上等太阳晒干，庄稼地里也晾着衣服。
小卖部卖廉价的二手手机。有两三家影碟店。一家桌上足球娱乐室。
唯一的学校，是教会建的。孩子们拿一堆铝杯子叠罗起来，扔沙袋，打“保龄球”。玩套圈，套的都是饮料瓶。很多小孩在滚铁环、车胎，趴在地上光着脚玩玻璃球。
生活在这里的人更快乐，还是生活在纽约的人快乐？我便走边想，也许这里的孩子比起纽约孩子更快乐，因为孩子不怕环境脏乱差，只要有人玩，接近大自然和动物就很开心。
而大人可能各有各的愁苦。和别人比，就更显得自己苦。如果不比较，也许即使身处贫寒，却依旧知足。
很多村子没有电，或者经常停电。人们很节省，屋子里没什么电器，一个灯泡挂在天花板，没有电视、冰箱、空调。没有窗户的室内，被灯泡照亮桌子大的一片地方，剩下都是黏腻、潮湿、酸腐、阴冷的黑暗。
越到山里越安全，人们很友好，从二楼探出头来打招呼。路上的人也都打招呼，笑呵呵的。
卖水果的老奶奶拉住我的胳膊，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什么。
“她说她老了，头发白了。”司机翻译道。
一问才66岁，但贫苦在她脸上刻下稻田一般的层层沟壑，黑黢黢的指甲，粗糙皮肤，佝偻着背。她在盆子里洗柚子，抬头对我笑，笑容像这片红土地的正午太阳那样暖和。
4.蜥蜴扔到我身上
第二天又去Peryeras park看蜥蜴。有40多种蜥蜴，马达加斯加最大、最小、最稀有的，应有尽有。
这不稀奇，稀奇的是工作人员把所有动物拿出来，放在我身上。我把喜欢的大蜥蜴都抱了一遍，还喂它们吃蚂蚱。这些蜥蜴动作缓慢，两个眼睛可以分开运动，一个转，一个不转。
它们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尾巴卷着我的手，爪子扒着皮肤，刺刺的感觉。
摸完抱完所有蜥蜴，工作人员又把所有的动物都从笼子里掏出来，蛇、壁虎、青蛙、千脚虫，统统扔给我。
工作人员从笼子里掏动物给我
“千脚虫和蛇就算了。不用不用。”我连连摆手。
他提着两条蛇迟疑了一下，挂在了别的游客身上。
除了蝙蝠、鳄鱼和蝴蝶，所有的动物都可以放在手上玩，这是世界上最奇特的动物园了。
5.山村赶大集
第三天回首都，路上遇到水果摊，又买了柿子、毛荔枝、枇杷。
中途遇到乡村集市，于是停下来赶大集。
他们卖很多二手衣服，皱巴巴的，从中国、欧洲收的破衣服，到这里成了香饽饽。旧鞋子扔了一地，堆成小山，有些凑不成一双。
市场上很多人光着脚，脚上、身上全是灰泥。以前的人啊，穷苦的时候没有鞋穿，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给谁穿。出去干活不舍得穿鞋，塞在怀里，脚都走烂了，鞋还是新的。
所以哪管什么一双不一双的，套在脚上就很奢侈了。
因为马达加斯加被法国殖民了90多年，集市上有卖法式面包、意大利面等西方食物。
附近山民挑着箩筐，骑着自行车带来自己种的蔬菜水果。坐在地上，铺上塑料布，开始买卖，旁边就是泥坑。
有很多卖炭翁，背来一人高的化肥袋，里面装满了黑炭，最顶上面盖着稻草。山路崎岖，赤裸的双脚满是泥泞，脚趾头都烂掉了，大脚趾肿的像萝卜。他们坐在土里，睡着了。
“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开来一辆卡车，几头猪被人从车上揪着耳朵扯下来，它们撕心裂肺的叫喊，连滚打爬跌下，圆滚滚的在街上跑。它们被赶往屠宰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被宰杀的命运。
残忍吗？如果没有被宰杀的用途，它们恐怕也没有出生的理由。哪个更可悲呢。
竹笼子里挤着几只鸡，瘦嘎嘎的，伸着长脖子，对自己的命运，连嚎叫都没有，只是茫然。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