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达的地方旅行,很难与人产生联系。与山村里的人不同,城市里的人总是满腹心事,即使带有强烈的孤独感和倾诉欲,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压抑起来,仿佛一张口就会被羞耻和恐惧包围似的。
一方面渴望被人理解,一方面又对人怀有戒备,小心翼翼谈论似是而非的话题,对涉及内心真实的东西,仿佛忘记了似的。总是那么得体、礼貌、毫无破绽,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完美的微笑,或展现冰山般拒人千里之外的脸。
我说的是毛里求斯和留尼汪。
我离开马达加斯加后,先去了毛里求斯,一切突然安静起来。
毛里求斯:中国人什么都吃吗?
毛里求斯与马达加斯加相隔1.5小时的飞机,却是另一个世界。整个岛郁郁葱葱,每天下午都下雨,湿漉漉的路面,潮湿的云雾堆积在无边无际的甘蔗田上方。这个岛土地肥沃,雨水充分,大部分土地却只种了甘蔗。
“毛里求斯的本地人懒得要命,能躺着绝对不站着。大片的土地,什么也不想种,什么也不想干,游客哗哗得涌进来,本地人什么生意也不做。我怀疑钱扔到地上,他们都懒得捡。”一个南非人跟我说。
我在岛东边住了两天,又住西边。开车环岛一周,看得最多的就是甘蔗。甘蔗已经成熟了,紫色的茎节节分明,翠绿的叶子聚在顶端,甘蔗林密的钻不进去一个人,连站立的空隙都没有。这里用甘蔗制糖或者朗姆酒。
环岛的海边道路窄得很,路边有时有坑,两辆车迎面开来,要倍加小心。这么多空地,路却修得这么窄。
“有个景点叫自然桥,就是海里的礁石形成的拱桥。我建议你不要去,去那里会经过一大片甘蔗田,可能有劫匪,车停在那也会被砸。”一个中餐馆的老板好心提醒我。
这个岛上很多印度人和非洲人,除了市中心,其他的地方都破旧荒凉,百无聊赖,遇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到了市中心,人却喷涌一般出现了,车全堵在那,到处都是人,一副印度孟买的景象。街上很多印度人,夹杂少量做生意的中国人,开五金、杂货、饭店居多。
天气湿热,空气中混杂了汗味、印度各种香料、还有刺鼻的香水味。每每有男人经过,他走路扬起胳膊让风吹过腋窝,带来让人眩晕的、无法形容的气息,让我想加速离开市中心。
毛里求斯岛最早被阿拉伯人发现,之后依次被葡萄牙、荷兰、法国、英国占领。英国废除岛上的黑奴制度后,却发现自由的黑奴不想干活,只好引入印度劳工,这是岛上印度人多的原因。后来,穆斯林和华人来此经商,增加了岛上的人口多样性。
又瘦又高的南非人继续跟我说,“我为什么从南非来到毛里求斯工作?因为这里太好赚钱了。你看,餐厅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进口的,毛里求斯什么也不生产。椅子是马来西亚的、桌布、杯子、灯都是中国的,你看到的一切都不是毛里求斯生产的。”
“我说为什么这里物价这么高,原来如此。可是水果蔬菜、海鲜都这么贵,这里土壤这么好,难道自己不种水果蔬菜?海鲜贵我就更不理解了,一个海岛,四周都是鱼,随便捞捞就行了,怎么一盘烤鱼都要20欧?”我问。
“蔬菜水果还真不种。海鲜贵是因为政府限制,船需要许可证,打鱼要交很高的税。唯一便宜的就是章鱼,你以后多吃章鱼。”他说。
然后他给我看他在岛的北部买的地,正在盖民宿。
“这是我的理想。我现在在这里做大堂经理,赚的钱去盖民宿,盖好了就做老板,除了住宿,我还带客人体验本地生活,比如河里划独木舟,野外做饭。”他给我看照片,一座盖了一半的房子,侧面一条河流。
“怎么想到离开南非,来到这陌生岛屿呢?”我问。
“南非竞争太激烈了。和毛里求斯相反,我们什么都自己制造,你知道在南非都买不到真正的日本车吗?因为日本车100%是在南非制造的啊。我们什么都造,所以东西便宜的很。一瓶啤酒,在这里2欧,南非0.6欧。我在南非东部海边买了一块地,你猜多少钱?才7000镑!我准备建个海景房。”
他兴致勃勃的想把一生的梦想讲给我听。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在餐厅抓住我,告诉我,他的来历、计划、人生理想。
他给我拿了瓶水,又问我要不要开空调,还问,“你吃蛋糕吗?”
我突然很想去南非看看,看看勤劳的黑人建造出了什么社会。走过这么多黑人的国家,我发现只有美国黑人坏的比例是最高的。出了美国,黑人和我们中国人一样,有好有坏,大部分很勤劳、质朴,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努力经营。
他们热情、诚恳、友好,做着又苦又累的工作,不偷不抢,赚点钱就想做生意,思维也很活跃。美国生生把黑人变坏了,变成了懒惰、养尊处优、偷抢砸,堕落的混混。我非常想知道,制度是怎么把人变坏的?
“这岛上有7%的南非人,我们都住在东北部的一个村子。还有2%的中国人。奇怪的是,中国人明明占比很低,却对岛上的饮食影响最大。本地人吃的都是炒饭、炒面这些中餐。”南非人继续说。
然后,他迟疑了一下,问我,“说句话你别介意,我只是真想知道,你们中国人...什么都吃吗?”
“我说了你别害怕,我们中国人,有时候连人都吃。”我对他说。
他听了哈哈大笑,知道我在开玩笑。“中国人什么都吃”这个信息为什么可以传播到世界各地,连这样偏僻的小岛,都能知道。
“大部分人吃的很正常,和你们一样。有少量地方,保留了一些古老的传统,比如说吃狗肉。这跟非洲某些部落吃野生动物,蒙古吃新鲜的牛心,日本某个地方吃海豚,一个道理。少量留存的风俗习惯,不代表所有人。”我解释道。
在毛里求斯待了4天,觉得很无趣,岛也不好看,景点也一般。去动物园跟狮子散了步,本以为是很刺激的事,结果狮子兽性全无,像一只大猫,在地上打滚,任我拍它的肚子、揪尾巴、撸毛。跟它逛了1小时后,我困得睁不开眼睛,哈欠连天。
对毛里求斯没有兴致,还有第二个原因,我感染了某种奇怪病毒。扁桃体一直发炎,从喉咙肿到耳朵,然后整个头昏沉疼痛。从来没有这样厉害的扁桃体发炎,我感觉整个嗓子都快堵上了,呼吸困难。吃了消炎药,好了。停药,又复发了。
感觉整个脖子都大了,摸上去像长了喉结。上网一查,更害怕了,赶紧把电脑关了。
昏沉睡了1天,开始胡思乱想,不会在非洲感染了未知病毒吧。摸完变色龙和壁虎好像没洗手,然后咬手指来着。捏了蝗虫,还吃了路边没有洗的水果。
越想越吓人,想起去年在斯里兰卡,被蚊子咬了很多包之后,当地人说,“小心得登革热,那可是不治之症,你住的旅馆所在地是登革热高发区。他们的杀蚊剂还是我去喷的。”
登革热有7天的潜伏期,吓得我在那七天胡吃海喝,毫无节制,一副向死而生的架势。七天后,活着,还胖了2斤。
在现代如此舒适的环境下,旅行尚有这么多风险。可以想象那些几百年前的探险家,都是九死一生,在惨绝人寰的环境下发现新大陆、古城遗址、或者自然奇观的,真令人敬佩。
在毛里求斯,除了那个南非人,我再也没能跟岛上的人谈上几句正经话。这让我有些怀念马达加斯加,那里的人对游客充满好奇心,总是问个不停,也总是讲个不停。游客受环境感染,互相也很容易就聊了起来。
毛里求斯比马达加斯加富裕很多,几乎是西欧的物价水平,现代化一入侵,跟我聊天的人就少了。
之后我去了留尼汪,毛里求斯旁边一个更发达的岛屿,在那里,更没人理我了。
备注:因为生病精神萎靡,加上毛里求斯不好玩,照片也没拍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