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考古与历史研究不同于夏商，夏商时期可供使用的传世文献、出土文献较为稀少，只凭借文献史学构建全面且宏观的社会历史面貌有一定难度。亦不同于秦汉及后世朝代，秦汉及以后的文献史料汗牛充栋，考古资料在研究古代社会时与文献史料已紧密结合在一起。西周时期的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介于其中，既可从文献史料中探索西周历史，但时常又面临“文献不足征”的情况。日益丰富的考古资料为系统全面研究西周考古与历史问题提供了大量基础材料。
西周王畿分区与聚落分布图
诚然，研究西周考古与历史可从诸多方面入手，但抓住“王畿”这一核心区域，目的是解决核心问题。王畿地区是西周王朝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这一地区的考古资料、金文材料、传世文献材料对于研究西周历史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正如《周礼·夏官·职方氏》云：“乃辨九服之邦国，方千里曰王畿。”用考古学方法考察西周“王畿之地”，首先可以观察西周王畿的地理区域，其次可以分析区域内的文化面貌，再次可以把握西周王朝的政治系统结构与权力传递方式，亦可展开探索西周历史的方方面面。
如今，王畿中都城的考古工作，在聚落考古理念的全面推广与深度实施中系统开展。丰镐地区考古工作自21世纪以来主要有：通过大规模系统调查和钻探，利用卫星照片，ArcGIS等，初步建立了丰镐遗址考古地理信息系统，确定了丰镐遗址的四至和西周遗存的分布范围。对沣西曹寨古水域、曹寨南至大原村西人工古河道、大原村东古水池、沣东白家庄、普渡村、马营寨一带的壕沟等水系进行钻探与试掘，探索了水系与丰镐聚落布局、发展演变关系。围绕手工业考古开展了系列工作，2011、2013年发掘冯村北制骨作坊，2017-2023年发掘大原村西南制陶遗址。对镐京大型夯土建筑基址进行发掘，发现西周大型建筑基址、道路、陶排水管道、祭祀坑等重要遗迹。
（来源：周原考古队：《2020-2021年周原遗址西周城址考古简报》图三）
周原地区考古工作自21世纪以来主要有：2001年发掘了王家嘴、贺家地点，调查了周原遗址。2002年发掘了齐家制玦作坊和礼村遗址。2003年发掘了庄李铸铜遗址。2011年对周原池渠遗存进行了钻探和发掘。2012年发掘了周原遗址东部边缘的姚家和许家。2014年发掘了凤雏三号基址。2016-2017年发掘了凤雏六号-十号基址。2020-2021年的发掘者提出发现了周原西周小城和大城，在王家嘴发现先周大型夯土建筑基址，认为西周小城面积约175万平方米，大城面积约520万平方米。
西周成周布局示意图
（来源：刘余力：《西周成周研究》，图8）
雒邑地区考古工作自21世纪以来主要有：2002年在唐城花园发掘的一批西周墓。2003年在洛阳瀍河东岸中窑村发掘的C3M575。2003年在洛阳东车站发掘3座西周墓。2004年在洛阳王城大道发掘西周墓1座。2007年在洛阳汉魏故城阊阖门附近西周墓9座。2011年在洛阳铁道·龙锦嘉园发掘西周墓39座。2011年在洛阳东郊帽郭村发掘西周墓1座。
王畿中采邑的考古工作，在西周社会结构的考古学观察中持续发力。21世纪以来主要调查和发掘了岐山孔头沟、岐山周公庙、凤翔劝读、凤翔水沟、澄城段家河、韩城梁带村、韩城陶渠遗址等大规模贵族采邑遗址。通过长期发掘与不懈探索，太公、周公、芮氏等采邑得以基本理清。在王畿西部的关中盆地，众多采邑总体上围绕核心都城-丰镐、周原分布，形成不规则的环带状，其间错落分布着普通村落性质的小型聚落。以采邑组成的聚落圈，对王畿内核丰镐-周原呈包围态分布。
王畿中其他聚落的考古工作，在关中盆地和洛阳盆地区域聚落形态研究的探索中有序推进。在西部即今关中盆地主要有：1974-1981年在宝鸡茹家庄、竹园沟、纸坊头发掘的与“”有关的遗存。1971和1991年在泾阳高家堡发掘的与“戈”有关的遗存，宝鸡戴家湾一带陆续出土的青铜器，凤翔孙家南头，淳化史家塬，淳化黑豆嘴，耀州活龙村，长安少陵原，长安贾里村，华县东阳等等。以及2012年开始发掘的宝鸡石鼓山墓地。2018年开始发掘的旬邑西头遗址。在东部即今洛阳盆地主要有：1997-2007年，开展的洛阳盆地中东部先秦时期遗址调查，取得了丰硕成果。此外还有济源柴庄，渑池鹿寺等太行山东南麓的重要遗址等。在丰镐和雒邑之间，即关中东部和洛阳盆地西部，西周时期处于王畿中何种位置亟待研究。这一区域的考古发现相对较少，有待于进一步发掘。在关中东部，陆续发掘了耀州活龙村，长安少陵原，长安贾里村，华县东阳等重要遗址。在三门峡地区有“虢”和“焦”有关的遗存。
可见，现今西周王畿考古工作已初步揭示了从内核都城，到中层采邑、再到其它普通聚落的王畿聚落圈层结构，西周王畿考古研究与阐释工作正蓄势待发。
从必要性上来说，在考古材料与文献材料愈加丰富的今天，有必要对西周王朝的核心统治区——由东部成周和西部宗周组成的王畿地区进行全面、宏观而系统地研究。
从可行性上来说，全面梳理西周王畿区域内的已有考古资料，围绕重点问题进一步对重点区域、重点遗址开展考古调查、发掘、研究与阐释，充分且合理地利用金文材料、传世文献史料，将构建更为全面、可信的历史叙述体系。
从价值意义上说，西周王畿是西周王朝的核心政治区域，是多元人群汇聚的地理单元，是先秦时期一些历史事件与变革发生的关键区域。西周王畿考古研究与阐释工作，将助力剖析西周王畿政治系统结构与权力传递方式，将呈现西周时期的人群、社会与国家形态，将对宏观研究先秦古史有重要价值意义。
不过，西周王畿考古的研究与阐释工作仍存在一些可以更加深入之处。首先，从整体视角发掘和研究西周王畿仍需强化。目前王畿范围内考古工作大多集中于都城与大型采邑，都城周边次级聚落是未来工作的一个方面，西周王朝都邑体系的研究有待开展。其次，对于西周王畿圈层结构的认识仍需明确。王畿内的都城、采邑目前已有较为清晰的认识，但其他聚落的性质、关系、归属问题有待进一步探索。最后，西周王陵是西周王畿考古必须回答的重大问题，围绕都城聚焦王陵开展区域调查与专项调查，亟待提上日程。
综上所述，在考古新发现与西周历史问题研究分进合击的大背景下，西周王畿考古研究与阐释工作，期待着考古学界与历史学界同向发力、同题共答、同学共研。整合资源开展西周王畿考古，深化研究与阐释工作，具有重要价值和关键作用。由此，将回答夏商何以秦汉，中华何以礼乐，多元何以一体等西周历史研究面临的重要问题。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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