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3年国庆到现今,我们总共进行3次24小时家访,前两次我们看见了孩子“困”在轮椅上的妈妈、撑起这个家的继父、关于母亲离开的“众说纷纭”···从国庆开始,我们再次进行24小时家访,又会看见什么呢?这个家庭似乎是健全的,爸爸妈妈都健在,爷爷的身体也很好。这个家似乎是健全的,有卧室、有客厅、有厨房、有厕所,有一个小小的场坝。可是,这个家庭是无力的,7岁的D常年和爷爷住在一起,在云朵之上的山脊,什么是爸爸妈妈他不知道,D母亲在D一岁时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按照爷爷的说法D父亲会联系家里,是每次喝醉了酒后,父亲只有过年几天才会回到家里。房屋是简单的木质结构,四面没有一面墙是完整的,仅有几堵D的爷爷给别人当护工预支工资砌起来的墙,D的爷爷说:“我只修了几面墙,不敢修多了,修墙的师傅一天一百块钱哪请得起嘛,你看这面墙(客厅与厨房的隔墙),高队上次来家访的时候还是木板子。”实习生张提到的健全确实是“似乎”,爷爷、爸爸妈妈健在却给不了长的支持,有卧室、有客厅、有厨房的房子却是四面通风给不了温暖。被父亲打碎的窗户
D的爷爷有一百多的养老金,每月接送D路费96元,当问到其他费用怎么办的时候,爷爷说没办法,只能去打点零工,当问到D生病了怎么办,爷爷说生病了吃点感冒药,D从来没有住过院。D父亲打来电话说国庆了转四百买点好吃的,D不断的问:你别骗人……最后D说“你莫骗人哦,骗人要坐牢!”D的提问背后,是无数次的信任后无数次的失望,在这次之前,每次D父亲喝完酒都会来电话说要转钱给D,但是没有一次成了真。独自干活的39
这个时候我不禁问自己,这是一个完整或者说健全的家吗?父亲母亲都在,但是没有一个留在D身边,爷爷要去打工赚钱养孙子,D可以说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家。他是山的独子,这座山上只有他一个人了。回到家的第一天下午,D告诉我,想农场了,他想他的好朋友29了,他想和我一起睡。他不知道家的温暖,因为屋子是木制的,早上呼哧呼哧的风吹在身上很冷,因为冷风吹在身上的时候,没有妈妈为他添衣。问起D以后的打算,爷爷说:“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爷爷靠着自己零散的收入和养老金,一个月有四五百块钱,送D上学就需要花费100元左右,面对D的学业也无能为力。D的父亲几乎不给家里打钱,具体原因不得而知,这也才会有开始的“你莫骗人哦,骗人要坐牢!”最后我问爷爷D的学费怎么办呢,爷爷沉默了一会笑了一声,说他当时给娃儿妈妈打电话说:“你就拉我这么一把嘛。“说完我们两个都沉默了。写作业的39(床和床上用品及桌椅均是五一节时大鱼捐赠)
在这群孩子中,尽管他们的父母双全,却遗憾地未能承担起赡养老人、抚育子女的责任。这些幼小的心灵,不仅要面对经济上的拮据等现实困境,更要承受情感与陪伴的深深缺失。对于年仅七岁的D而言,父亲的形象,不幸地沦为了一个空洞的“骗子”标签。长此以往,这份对家庭温暖、亲情滋养的渴望得不到满足,孩子们的未来将何去何从,不禁令人忧心忡忡。在D家的那个下午,阳光尚好,却难掩孩子心中的阴霾。D迫不及待地询问我们何时重返农场,他说那里有小伙伴的欢笑等待着他。难道仅仅是为了与同龄人的嬉戏吗?不,更深层的是,父母的缺席与爷爷尽力却艰难的隔代抚养,这些复杂的情感,或许D还无法用言语准确表达,但那份家中支持力量的薄弱,他已深深感知。爷爷向我们展示他的收入来源
然而,转折发生在今年暑假前夕,当D再次踏入农场的土地,生活悄然间为他掀开了新的一页。在这里,他的话语渐渐变得条理清晰,笑容与话语也日益增多,仿佛内心的阴霾被温暖的阳光逐渐驱散。但从家中返回农场时,他的言语又会不自觉地收敛,那份对稳定情感支持的渴望再次浮现。D的故事,是对爱与陪伴深切呼唤的写照。在农场的日子里,他体验到了成长的喜悦与变化,这更加凸显了稳定且充满爱的环境对D而言是何等重要。D每一次的转变,都是对更好未来的期许,也是对所有缺失爱与关怀的孩子,一份无声的呼吁。39展示他的画
这是W国庆回家前一天往书包里放别人给他的糖和牛奶时说的。在24小时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就看见他把,用好几层塑料袋装起来的牛奶和糖放在背回家的书包里,也许在学校就已经包裹好了,可能,用塑料袋装东西的习惯是跟妈妈学的(因为以前农村老人家都会用层层的塑料袋来包裹贵重的物品),我从他旁边路过刚好看见,我不知道他在学校怎么收集到糖和牛奶,怎么找到塑料袋,我只知道他即将把这份“珍重”带回去给妈妈的欣喜。W是今年暑假才来到农场,相比于他刚刚来到农场时的羞涩和拘谨,他在回家的路上显得格外的活泼。前一天晚上也一直在问第二天什么时候出发,他想早点见到妈妈。W在路上就说以前妈妈坐车,路很多弯,他第一次坐还好,但是妈妈就觉得很晕,还说家里面的人就他和妈妈语文不好。W的妈妈和哥哥其实智力有一些问题,父亲已故。作为这样一个家庭的孩子其实承受的东西很多,外界对他、他的母亲、他的哥哥会有很多的评价;也会缺失很多,缺少父亲的支持、生活的照顾,这让他刚来农场的时候显得很自卑和敏感。但不管外界如何评价他们,如何评价他的妈妈,W还是跟妈妈很亲近,骨子里的情亲没有一点改变。40的家
尽管在多数人看来,W的妈妈是和其他的妈妈是不一样的,但W仍然很爱他的妈妈。生火对于大人说是简单的,W在妈妈成功生火时也会很兴奋地鼓掌。W他和妈妈长得很像,一样喜欢笑,W很亲近他妈妈,喜欢搂着妈妈或者靠着妈妈,和妈妈说他在农场做了些什么,和哪些小朋友玩儿。W分享自己在徒步时的照片,当镜头扫到W时,或许是哭泣,或是老十在激励他,他看到这些镜头时,害羞的往妈妈那边靠,妈妈也笑了,W说:“哎呀不要看不要看”,妈妈笑着说不看不看。云朵缓慢的移动,树叶被风吹动,远处儿子和妈妈一起笑着。40给妈妈观看农场暑期活动的视频
W的妈妈大部分情况下,是能和人正常交流的。在我们即将回去的路上,当我们问道妈妈想不想W多回家,她说肯定想呀,但她知道在家里是无法给W提供学习环境,在家里容易玩手机,没办法提供学习上的支持,像辅导作业……但W妈妈也说她很开心看到W在农场的变化:每天跑步逐渐变得健硕的身体,开朗活泼交到了新朋友。妈妈用手机拍摄做饭中的40
像W的孩子,我们在农场培养他与人交流、合作、表达能力等等,等他回归到家庭后,我们也希望他能将这些能力运用到他实际生活当中。F的父亲去年因病去世了,她跟随母亲到外省的继父家生活了一学期,但由于不习惯那边的生活,今年暑假她一个人回来了并且独自居住在父亲生前购置的房子里。她说她在家一般炒一个菜——烧茄子,但是我没有想到除了烧茄子,她对其他菜的做法一概不知,家访当天我们打算做一荤一素,但是我们在过程中发现她不怎么会挑菜,切菜的手法也很生疏,基本两个菜都是在社工的协助下完成的。那她一个人在家到底吃什么呢?“觉得饿了有时候就煮面条,炒菜就烧茄子啊,但其实我不喜欢吃面条。”做饭中的F
F的家中一直有一扇紧闭的“门”,自从父亲去世后,那扇门就再也没被打开过。吃饭时,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门为什么一直关着呢?”随即抬手指向客厅那个挂着钥匙的黄色木门。于是她站起身来走向那扇门,在我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下,我马上说:“你不想打开也没关系,我也只是问问……”她没有停下身体的动作,我的心被她的手“紧拽”着,脑子里快速出现各种场景,从她站起身来,时间好像有了声音,在我的耳边“嘀嗒、嘀嗒……”地响着,我和同事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手,突然,钥匙转动的清脆的声音从钥匙孔传来,我们的心也随着“咯噔”了一下,打开门后,F后退了一下,接着将门推开,说了一句:“真的很吓人!”我和同事站起身来走过去,一探头,心头一紧——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饮水机和一个梳妆台,阳台上堆满了杂物,晾衣绳上静静地挂着一条黑色的裤子。出来后,F将门重新拉好,再用钥匙将门锁上,F说她从江苏回来就一直把这个门锁着的,她觉得一个人在家开着很多门很害怕。那扇被锁上的门
客厅里映入眼帘的一樽沙发,沙发前摆着一个电风扇,不想而知,这个沙发是她的“常住地”。当我们询问她:“为什么不睡床上呢?”她回答说:“我那个屋子里太闷了(她房间的窗户后面接的是另外一个房间),还不如睡沙发上呢。”她偶尔会和同学出去玩,但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待在这个走完都能数出来有多少步的小房子里,她何以度过漫长的20天?“玩手机!”这是她给出的最直观的回答,“无聊那不耍手机干啥子呢?”社工陪着F做饭
是啊,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玩手机干什么呢?作为一个13岁的孩子,本应该是和同伴一起谈天说地的年纪,但是这些意外让她只能孤身一人,她在孤独中徘徊,最终选择了手机和网络,因为只有在游戏中她可以与人进行交流,也才可以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为了消磨这漫长的时光。这里写的仅仅是F,那类似于F这样的无人抚养儿童,在孤独中他们的选择除了手机还能有什么?他们需要的不仅是生活上的照顾,还有现实生活中的同伴交流、情感陪伴、情绪支持......9月30日,今天准备家访Y同学家,Y同学:目前小学六年级,一到二年级在北川生活由爷爷奶奶带,后因为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三到五年级在贵州外婆外爷家生活,其生父在几年前因疾病去世,因为生病家里负债累累,母亲迫不得已只能另嫁他人,Y同学和母亲、后爸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弟弟在浙江一起生活了2年,今年8月份回北川和爷爷奶奶生活,一路上我和我的同事对于Y同学的家里充满了好奇,因为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别人口中。下午两点半,我们坐上小车一路上饶过一个弯有又一个弯,每每以为要到了,都还有一个弯在等着,终于进到她家。一进门只有爷爷奶奶和她三人,她蜷缩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我们有些意外和紧张,忙着把手机放下,站起身来招呼我们,手也紧张得捂住嘴巴,也有些许不好意思。爷爷和奶奶连忙起身招呼我们坐下,在整个家访的聊天过程中,Y同学一直十分平静说着爸爸和妈妈的过去,说着自己小时候因家里打工而不断换学校的历程,爸爸生病妈妈独自在外打工,她在外婆外爷家的生活有一丝情绪的起伏是在谈到妈妈和后爸,她说:“他打妈妈,他让我离开他的家。”短短的一句话,难以想象她当时亲眼看到这个场景的无助与害怕,难以想象失去爸爸保护的小女孩如何在别人家里度过,也难以想象她是有多大的勇气和不舍,才能独自回到没有爸爸妈妈的家庭,难以想象从小就开始寄居的生活她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心疼这个孩子,但难以感同深受,你们呢?毕竟无人能知道她内心感受!我小时候也经常过着寄宿的生活,那样的生活让我很缺乏安全感,今天这家,明天那家,后天去哪一家?Y在描述爸爸和妈妈的平静是麻木,是从小辗转在各家生活的麻木,是寄人篱下的麻木,是对于生活的麻木,正因为种种遭遇,才有了我从别人口中听到对她的种种评价,才有了她天天在家玩手机,一玩就是一整天,手机的世界远没有现实世界更残酷,所以她更愿意臣迷其中;正因为缺少爸爸妈妈的爱,才会在网上找朋友聊天,倾诉自己的想法,感觉有人懂她关心她,可能这就是她想要寻找的那份爱与关注!Y同学在谈到后爸打妈妈时的情绪起伏是因为孩子是爱妈妈的,亲生父亲的离去,只有妈妈可以依靠,她心疼妈妈的遭遇,但年幼的她无能为力,在重新组建的家庭中,她又是一个外人,一个不知道怎么去和后爸,妈妈,同父异母的弟弟去和谐相处的外人,融不进的家庭、被打的母亲,她的未来又该怎么办?家访的意义在于了解孩子背后的故事,农场的意义在于给孩子们托底,Y同学在家的无人陪伴,反之有农场孩子的朋辈陪伴,在家网上世界,反之有现实丰富的活动,我们所期望的不是孩子突然的改变,而是到农场生活后能感受到对于生活的希望和身边人的温暖,因为,农场是一个友爱的大家庭,她在这里也会越变也好的(我们的期望)!有一次次全方位、沉浸式的24小时家访旅程中,我们近距离地触碰到了多个家庭难以言说的困境与挑战:- D的家庭被贫困的枷锁紧紧束缚,年迈的爷爷不得不肩负起隔代教育的重担;
- W家则因父亲的长期缺席,母亲的精神状态波动,让孩子在自卑与敏感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 正值青春叛逆期的F,选择将自己封闭在网络的世界里,以此作为逃避家庭变故冲击的屏障;
- 而Y,则在不断的寄宿家庭轮转中,内心充满了无处安放的不安与漂泊感。
这一幕幕生动的画面,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通往孩子们内心世界的大门,让我们深切感受到了他们所承受的生活困境。正如24年2月与我同行家访的实习生王所言:“24小时家访,其核心与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孩子。” 这次家访经历,不仅是一次对孩子们家庭困境的直接目击,更是一次对我们工作紧迫性与重要性的体现。试想,假若我们置身事外,对这些孩子所面临的困境视而不见,不伸出援手给予他们亟需的支持与帮助,那么在那样支离破碎、错综复杂的家庭环境中,又有谁能成为他们的坚强后盾,为他们提供真正的关怀与引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