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重阳节，我想和你们聊聊事实无人抚养儿童家里的老人们

今年的桂花香来的有点晚，重阳的祝福不能晚。空气中弥漫桂花香，不浓烈，山间的云雾缭绕，像云上的孩子一样飘忽不定。

妈妈农场照顾的孩子大都失去了父母，但同时我们需要看到的是这些孩子的爷爷奶奶们也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并且他们还需要在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承担起孙辈的照顾。

在这个敬老爱老的节日里，我们代表着孩子们，去到了几位老人的家里探望。

孙辈离开家在外读书，老人们在家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印入我们脑海的是几位普通却又特殊的老人。

这句话，是大妹的爷爷说的。

第一次见到爷爷是在医院里，花白的头发，如沟壑般的皱纹，以及掉得所剩无几牙齿，这样的形象与医院结合起来，任谁都会想到是不是老人生病住院了。

但，不是，爷爷是在医院照顾自己15岁的孙女。

爷爷是一名退伍军人，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儿子2007年在山西煤矿打工去世了，只剩下了大妹的爸爸，但这唯一的儿子也不幸在2016年突发脑梗，不久又因为脑溢血瘫痪了。

大妹的妈妈在她3岁时离家出走，并组建了新的家庭，因为家庭照顾不足，2020年大妹进入了妈妈农场生活。

虽然少了这个爱玩手机的孙女，爷爷的日子也并不轻松，他要照顾身体状况不好的老伴儿，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儿子，自己也是疾病缠身。2021年5月老伴儿去世，同年9月，儿子离世，彼时这个81岁的老人接连经历了丧妻之痛和丧子之痛，一下子，他生活中的希望就只剩下那个13岁的孙女了。

2022年大妹的妈妈表示自己愿意把孩子接到身边去养，爷爷也知道，孩子在妈妈身边会比在自己身边更好，所以就欣然同意了，于是大妹从农场离开和妈妈一生活。

但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母亲的关怀，在新的家庭里大妹和妈妈相处得并不愉快，于是暑假结束后，大妹又回来和爷爷一起生活。

前段时间，大妹经常说自己肚子痛，没有胃口吃饭，爷爷看见孙女这样子，去医院一检查——中度抑郁症。

对于爷爷先生而言，“抑郁症”是什么他可能不知道，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孙女不开心，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当爷爷拿出大妹的身体检查报告给我们看时，老人表现得十分无助。“你们看嘛，她这个彩超没得问题，胃镜也没得问题，但就是不吃饭嘞，这个咋得行嘛？”

大妹住院期间，85岁的爷爷一直在身边陪着，大妹和医生说，自己有些不好的想法但是没有行动，就是因为想着爷爷还在，爷爷是大妹的支柱，而大妹同样也是爷爷的支柱呀。

现在，大妹因为抑郁症暂时休学在家，爷爷年龄大了，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守在孙女身边，在住院期间，爷爷带着她来到了妈妈农场，希望在这个养育了她两年的地方寻求一些庇护。

或许爷爷也不明白，孙女只是不吃饭，怎么就住院了，但他知道，如果要让孙女好好地，就必须把她送到更好的地方去，哪怕自己孤身一人，也要让孙女有所着落。

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家长，恰恰相反，这是一位非常负责奶奶——15的奶奶。

奶奶出生于1936年，见证过新中国的诞生，能够从那个动荡的年代挺过来的人，身上多少都带点常人没有的坚韧，而奶奶的人生经历恰巧印证了这一点。

奶奶生养了7个孩子，3个儿子，4个女儿，中年丧夫的她把一帮儿女拉扯大，又看着他们一个个成家。

但是命运有时就是爱捉弄人，用她的话说，几个孩子命运都很坎坷，大儿子、二儿子先后发生意外，大儿子跛足，二儿子一只眼睛失明，而小儿子（15的爸爸），年纪轻轻就因病离开了人世。四个女儿，大女儿的两个孩子在“5·12大地震”中遇难，二女儿也遇难了。每每提到这些，奶奶的眼里都会不自觉地泛起了泪花。

15的爸爸去世后，妈妈很快也改嫁去了外省，小小的孩子就在奶奶拉扯下长大着。随着15不断长大，奶奶年纪也越来越大身体也渐渐衰弱，于是五年前15来到了农场。

说起这个小孙子，奶奶可谓是如数家珍，“他爱吃米粉”“他只吃糖包子，不吃花卷”“他喜欢玩套圈圈”“我也不希望他赚好多钱，健健康康的就得行了”···在她的世界里，关于小孙子的一切都是那样清晰。

15是个鬼灵精怪的小男孩，有的时候很乖巧，但有的时候尤其是在面对奶奶时又会有些调皮和任性。之前15在家的时候沉迷游戏，玩得昏天黑地，甚至还会偷偷往里面充钱···奶奶玩不懂手机、也管不住他，再加上在15的学习上奶奶也给予不了他任何支持，所以到了后来到了放假的时候奶奶就会对我们说：“就让他留在农场吧，我有空就来看他！”

最近一次见到奶奶，是国庆假期前，我们在擂鼓中学发完助学款，返程是顺道去看了看老人家。见到奶奶时，她正在打扫老屋，因为大儿子瘫痪需要人照顾，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屋这边了，那天好不容易得空回去，她还要喂鸡喂鸭，喂猫喂狗。在我的印象里，奶奶好像一直如此，哪怕一个人住，也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整洁，每次去她家时，她都是一副十分精神抖擞的模样。

在聊天中我们了解到，奶奶的大儿子前段时间瘫痪，其它他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兄弟姐妹们也都忙不开，奶奶说“那能怎么办，事已经出了，人都成那样了，总得有人照顾”，于是88岁的她扛下来照顾大儿子重任。显然，让一个88岁的老人去照顾一个60多岁的人有些吃力，她也会为自己扶不起儿子感到无奈，眼角又不自觉地泛起了泪花。

临走时，我再次跟奶奶说，这次国庆15就不回家了。她依旧是那句“他不回来最好，我有空就去农场看他”。

奶奶很爱15，希望他有好的未来，所以即使百般不舍，也愿意把孙子送到她认为对孙子好的地方，这是深沉的爱。

老二的爷爷在今年8月的时候患癌症去世，家里只剩下婆婆一个人生活，因为伤心和不舍，陪伴几十年的老伴儿就这样离开，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婆婆清瘦了很多，以至于婆婆站在路边，我们几个人都没认出来。

村委会今天给老人们过重阳节，婆婆正在参加活动，我们从村委会把婆婆接回家，想着送去的生活物资正好够婆婆吃。

为了防止蛀虫，婆婆把大米放在冰箱里，但打开冰箱我们才发现大米已经见底了，只够吃上了两三顿，于是驱车又去到小卖部买回来大米，这样就够婆婆吃上一阵了。

婆婆平常在家，一日三餐都是简单吃点，吃的最多就是面条了，我们送去的米面油和新鲜的猪肉，叮嘱婆婆好好吃饭。

爷爷的突然的离世，婆婆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不舍，但即便如此，她依然坚强地生活着，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并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子老二身上。

老二不在家的时候，婆婆就睡在老二的房间里面。依靠着孙子的味道和对孙子的希冀独自对抗着失去老伴的悲伤与空荡荡的孤独。

目前，支持婆婆生活的，除了对爷爷的深深怀念，更多的则是她对老二希望和责任。她希望老二能够好好读书，将来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这样的期望不仅是对老二的未来负责，也是对她和爷爷的一种慰藉。

为此，奶奶白天的时候依然还要出门干活，地是不能荒的，山里的药材也是要手采收的，这些都是重要的经济来源。

厚朴的果子长在树梢上，树干高，树叶密，竹竿又长又重，婆婆每次打果子，双手总会痛上好几天，但果子里有种子，育好的树苗一株能卖1块多。

婆婆说：“趁还干得动，能干一点算一点，老二好读书！”

在国庆期间做24小时家访的时候，我问39的爷爷：像您这样的年纪应该养老享受了，那现在你儿子这个情况，你孙子这个情况怎么办呢？

我连后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39爷爷就打断了我说：“我享受个啥，我还要自己跑快点！”

39今年7岁了，他的母亲在他1岁时就离家并且失联，父亲也常年在外，不与家里联系也没有打钱回家。

那天我和39爷爷围绕39的成长展开了很多话题。谈到39来农场之前的生活，爷爷说周末学校放假把39带回家之后，也只有让39跟在自己身边一起干活，因为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劳动力，自己如果出去干活，39在家就没人看着。

谈到学习，爷爷说：“幼儿园我还能帮上一点忙，现在我只能看出来他字写的比较大，大出了格子。”

谈到生病了怎么办，爷爷说39目前还没有生什么大病，都是一些小感冒，吃一些感冒药就好了···

爷爷在面对39的成长其实有很多无奈，自己无法辅导39 的作业，也无法给39提供陪伴，自己若不劳动，这个家就揭不开锅。

爷爷一个月有一百多块的低保，39在家时，每个月接39上下学，会花96块钱，爷爷说：“这还不算开家长会，开家长会还要来回8块钱！”，爷爷除了低保，自己还打一些零工，一个月加起来500左右，这笔钱就连爷孙俩基本的开销都难支撑，更别说让39好好读书。

在这个本该休息的的年纪，39的爷爷还在为了生计发愁，若是再过几年，39爷爷的身体情况日渐下降，39又何去何从？

正如爷爷自己所说，即使已年迈，但他还不能停下，还必须得跑快点···

老三的婆婆去年离开了，只剩下爷爷一个人住在山上。

爷爷在国庆时刚刚热热闹闹的过完了73岁的生日，但假期结束亲人散去之后却只剩下3只小狗陪在他的身边，这3只小狗是从农场带回去的，是土豆的后代，在爷爷的养育下，长的很好，总是挨着爷爷身边。

3小只不仅为爷爷的生活带来了陪伴和温暖，也成为了他们之间情感联系的纽带，在孤独的山上，这些小动物成为了爷爷的重要伙伴，它们乖巧听话，总是陪伴在爷爷身边，给予爷爷无声的安慰。

以前都是婆婆做饭，婆婆走了之后，爷爷一个人总是随便糊弄吃点就算，经常做一顿饭吃上好几天，在重阳节这天，除了给爷爷送了米面猪肉和瓜果，还买了饺子皮，为爷爷包上了约200个饺子，放在了冰箱里，这样爷爷随时都可以煮来吃。

爷爷看着我们总是说“这怎么要得哦，以后用什么来还哦”，我们也总说，“不用还不用还，只要你身体健康，老三好好读书就行了”。

包饺子的中途，爷爷和我们聊天，他问我们“老三现在读高中的学费要好多啊？”、“以后上大学了要好多钱啊？！”他在计算老三上学的费用。

实际上，从08年老三的父亲在地震中遇难、母亲改嫁之后，老人就一直在为孙子考虑着未来，一直在省吃俭用想方设法的为孙子存着钱，希望哪怕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孙子的学习和生活也能有所保障。

我们只能告诉爷爷：您放心，保重自己的身体就是对老三最大最好的支持了。其他的，还有我们。

11今年已经15岁，来到农场也已经几年了，也逐渐成为大孩子了。但他们背后的老人也在默默衰老。

11在两岁的时候成了孤儿，自此，爷爷奶奶就是他的全部。

爷爷和奶奶已经70多岁了，但他们还得给11挣学费，挣以后未来的生活费，如果单靠两个老人，他们能劳作到什么时候呢？

奶奶去年在下地干活的时候摔断了肋骨，现在也没完全恢复；爷爷也刚被诊断出高血压···但即便如此，家里的地也还在种着，玉米、水稻、蔬菜···他们说他们年纪大了，做不了其它的事情，但只要还能动，就没理由歇着。

今年，11家里的玉米地被暴风雨和虫害影响了玉米的产量，但依旧有不少的活。我们便带着农场的孩子一起去帮忙，大孩子去地里背玉米，小孩子就在院子剥玉米，爷爷奶奶也在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笑着看着孩子们。

同事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爷爷坐在小小的板凳上抽着叶子烟，弓下背去，准备用玉米叶把几根玉米捆在一起；爷爷穿着老旧的条纹短袖，裤子挽起来露出的腿上有着明显的老年斑，手背的上青筋也格外明显；老人的两鬓早已斑白，皮肤也松弛得满是沟壑。

老人笑起来时，褶子堆在一起，没几颗牙齿的嘴巴大大张开，脸上满是慈祥，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但当老人站起身来，哪怕是比不高大，哪怕是身体已经佝偻，但你就觉得这是一座山岳，一座挡在孩子身前的巍峨的高山。让人又忍不住钦佩。

我们无法要求让他们少做一点，我们只希望他们健康一点。

等等孩子们。

这是大多数农场孩子爷爷奶奶的缩影，爷爷奶奶失去了自己的子女，孩子们失去了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奶在照顾自己的同时，还要承担照顾孙子的责任，老人家们在承受失去子女的巨大悲痛的同时，还要坚强地站出来，成为孙辈们的依靠和支柱。

如果我们多做一点，会不会不一样？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希望生活在农场的孩子们能够好好学习，早日懂事，在享受美好生活的同时，也能承担起照顾家中老人的重担，让爷爷奶奶们健康长寿，享受美好晚年。

最后，也祝愿全天下的老人们身体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