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5日晚,俄总统普京主持召开俄安全会议框架内的核威慑问题常设会议。此次会议主要讨论新版核威慑国家基本政策问题。普京在会上强调,核力量仍然是国家安全的关键保障和维持世界平衡的工具,因此俄罗斯的核学说应定期更新,以应对军事和政治局势的变化。修改后的俄罗斯核威慑政策呈现出若干重大变化,可能会对乌克兰危机乃至俄美核博弈产生深远的影响。
2022年2月27日,在乌克兰危机爆发三天后,俄罗斯宣布战略核力量已进入“特殊战备状态”,此后在核威慑领域多有表态并进行具体动作。但根据俄外交部副部长里亚布科夫的说法:“特别军事行动的经验表明,我们在核领域的基本学说中规定表述过于笼统。”这也体现俄现有核政策已经不适应当前形势。
普京对于使用核武器的保守态度正在转变。乌克兰危机前俄领导层总体上对使用核武器持相对保守和谨慎的态度,但自特别军事行动以来,面对美国和北约不断加大对乌克兰的支持力度,普京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2024年2月,欧盟通过对乌500亿欧元援助;美乌也达成协议,提高乌本土的武器生产能力。作为回应,2024年2月29日,普京在发表国情咨文时对美欧发出警告:“我们也拥有能打到美欧国家的核武器,这可能引发一场使用核武器和毁灭文明的冲突,他们应该明白这一点。”2024年3月,普京在俄总统选举期间两次发表涉核言论,更是直截了当地指出俄罗斯已经做好核战争的准备。
俄在白部署战术核武器为“延伸威慑”打下基础。2023年3月,应白俄罗斯方面请求,俄罗斯宣布在白俄罗斯领土上建造能够携带核弹头的“伊斯坎德尔”战术核武器的特殊储存设施,这是俄独立后首次在国外部署核武器。这意味着俄罗斯的核战略理论发生变化:在核威慑力量的选择上,从使用战略核武器和中程核武器向战术核武器倾斜。俄罗斯此次在境外部署核武器的尝试,是俄罗斯对“延伸威慑”的核政策实践,旨在探索核保护伞加持下盟友共同防御的作战效果。
乌克兰使用远程武器打击俄纵深目标的意图“蠢蠢欲动”。自2024年6月以来,美国和北约相继放宽援乌远程武器打击俄目标范围。而乌自8月越境进攻俄库尔斯克州部分地区开始,多次喊话西方国家,请求美国等授权乌克兰使用西方远程武器攻击俄纵深目标。面对紧迫情势,俄罗斯已经多次向西方国家发出警告,9月12日普京称,如果西方国家允许乌克兰使用远程导弹攻击俄罗斯,冲突的性质将发生改变,西方将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冲突”。俄方的警告似乎发挥了作用,迄今为止美政府只允许乌克兰在俄乌边境的有限区域内使用美制武器,但也有不少美西方人士呼吁向乌提供远程武器。
此次关于核威慑政策的讨论与修改,是在参考2020年公布的《俄罗斯联邦核遏制基本政策》、2021年版《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战略》以及2023年版《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构想》的基础上,结合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领导层多次涉核言论,再次以常设会议的形式进行的。根据普京会上发言,讨论核威慑政策更改内容主要集中在三点。
扩大核威慑适用的国家和军事联盟范围。2024年3月普京在俄总统选举期间发表涉核言论。他指出:“我们已经做好核战争的准备,前提是美国发动核战争。核武器是用来使用的,如果美国在乌克兰部署军队,我们准备与美国进行核对抗。”而此次会议普京提出,“将任何无核国家在有核国家的参与或支持下进行侵略视为这些国家对俄罗斯的联合攻击。”这意味着当前俄罗斯将从法理层面确认核威慑理论将适用于更广泛的国家和军事联盟,以明确政策针对美西方一些有核国家对乌克兰的援助行为。
阐明过渡到使用核武器的条件。普京表示,新版核威慑政策更清楚地阐明了俄罗斯使用核武器应对侵略的条件。一方面,重申核威慑的触发条件:“俄罗斯过渡到使用核武器的条件显然是固定的。当我们收到有关大规模发射航空航天武器及其越过我国边境的可靠信息时,我们将考虑这种可能性。”另一方面,规定军事威胁的武器种类。普京在会上将航空航天武器界定为“战略飞机、战术飞机、巡航导弹、无人机、高超声速武器和其他飞行器”。此次讨论修改核威慑政策的声明,强调了过渡到使用核武器的条件包括俄本土遭受大规模航空航天武器打击,将近期乌克兰危机中较为突出的武器打击方式列入触发核武器打击条件范围内,再次印证了俄对于慑止外国利用大规模远程武器打击俄本土纵深目标的决心。
明确延伸威慑中的盟友国家。普京在会议上强调:“侵略俄盟友白俄罗斯的行为也可能导致莫斯科的核打击。所有这些问题都已与白方达成一致。”此前,俄在 2020 年公布的《俄罗斯联邦核遏制基本政策》中阐述:“保证威慑潜在敌人,从而免受对俄罗斯联邦和(或)盟友的侵略,是国家的首要任务之一。”但没有具体说明文件中的“盟友”是哪些国家。2023年,俄做出了在白俄罗斯部署战术核武器的实际举动,但没有进行明确的政策宣示。此次讨论修改核威慑政策的声明,补充了2020年对《政策》的阐释,将白俄罗斯明确列为俄核武器的保护对象,增强了俄在白“延伸威慑”的可信度,强化其“拒止性威慑”的效果,一定程度上能够慑止乌克兰和波兰等国针对白俄罗斯边境的“挑衅事件”。
俄国家杜马国防委员会主席卡尔塔波洛夫在会上表示,“引入这些原则是为了让我们的核学说符合当今的形势。”针对有关新版俄核威慑国家基本政策问题,俄国际事务委员会学术主任科尔图诺夫表示,“俄核威慑政策的变化与乌克兰危机相关,特别是在西方国家对冲突介入程度加深的情况之下”。这主要是因为在美西方对乌援助不断升级并“撑腰打气”的背景下,俄罗斯面临焦灼的战场局势和美国步步紧逼的核对抗态势。
乌克兰局势陷入僵局,特别是俄罗斯处于国内外“两线作战”阶段,促使俄罗斯寻求核威慑途径缓解作战压力、扭转战场局面。乌克兰危机自爆发已经两年有余,目前局势仍不明朗,2024年8月以来乌突击俄边境地区,乌克兰地区形势呈现新态势。在此背景下,俄罗斯首要目的在于通过明确重申扩大核威慑适用条件来吓阻乌克兰决策层,以期乌军放弃攻击俄罗斯本土的行为,缓解俄军“两线作战”的压力并争取本土和平稳定;其次企图通过条件更为明确的核威慑战略展现作战决心,激励俄军将士并慑止乌军进攻,以求尽快实现其战略意图。
美西方对乌援助逐步升级,不断挑战俄承受底线,倒逼俄借助核大棒吓阻美西方。美国于2024年4月20日再次出台法案,宣布对乌进行608.4亿美元的军事与经济援助。欧洲多国“趁热打铁”,宣布将为乌克兰提供两年以上的援助计划。而美国和北约自5月以来对于乌军使用援助武器越境打击俄军事目标的限制政策不断松动,再次触动俄动用核武器打击的神经。面对美西方的步步紧逼和“花样百出”的对乌援助,俄在讨论修改核威慑政策中通过强调“扩大核威慑适用的国家和军事联盟”以及“规定过渡到使用核武器的条件”,本质上是俄在本土安全和战场局势的双重威胁下,对美西方和乌发出的又一个明确的核威慑信号。
大国竞争背景下俄美核博弈呈现升级态势,推动俄罗斯尽快更新核学说来与美国进行核竞争。近年来美国特朗普和拜登两任政府在核武器政策上都进行了显著调整,不仅单方面退出了一系列军控条约,还明确提出维持并提升核弹头的数量与质量,加速新型核弹头及其运载系统的研发进程,表达了增强核武库的决心。此外,美国频繁通过组织核演习、执行战略巡航任务及导弹试射等一系列高调的战备训练与演习活动,公开彰显其核力量,旨在向国际社会传递强烈的核威慑信号。2024年3月,拜登批准了新修订的《核武器使用指南》,其中强调“美国军队要为与中国、俄罗斯和朝鲜等国可能发生的协同核对抗做好准备”。此次俄讨论修改核威慑政策是面对美咄咄逼人的核政策的又一大招,俄罗斯通过明确提议将有核国家帮助无核国家入侵俄的“帮凶”行为视为使用核武器的触发条件,倒逼美国停止延伸威慑下的核援助乃至做出军控上的核让步,以实现其核威慑战略意图。
自“克里米亚危机”以来,随着特别军事行动的态势升级,俄罗斯系列核威慑政策的变化调整本质上剑指大国竞争间的核博弈,既有战役层面的研发升级和战术层面的力量部署,也有战略层面的威吓恐慑。核博弈问题是一个交织着历史原因和现实局面的复合体,俄就此问题的本次讨论并不意味着局势将立即升级。但是此次讨论不仅反映了普京寻求以立法形式确定其修改核威慑学说的意图,来回应美西方不断升级的军事挑衅和战略打压,更展示了俄罗斯高层用核力量支撑国家安全的决心。然而就在俄罗斯宣布修改核威慑政策后的次日,美国就宣布对乌克兰80亿美元的援助措施,为俄乌战场局势和俄美核博弈态势再添变数。未来,俄乌局势和美俄博弈态势面临更大不确定性,如何在保证俄自身国家安全诉求的同时避免核冲突的升级,将是俄罗斯和国际社会共同面临的重大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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