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作为重要的水下作战装备，在现代战争中不仅能够承担侦察、监视、攻击等常规作战任务，还能遂行战略威慑及特种作战等多种任务，在维护国家安全和海洋权益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对大国海军建设具有不言而喻的战略意义。因此，提升潜艇部队隐蔽性和深潜能力、发展潜艇武器装备和作战能力成为大国海军长期以来的不懈追求，能否自主建造潜艇也成为衡量一国海军建设水平和造船能力的重要依据。
印度尼西亚（以下简称“印尼”）是东南亚经济、政治、军事大国，从地理位置上看，印尼群岛位于东南亚的中心位置，横跨亚洲大陆和大洋洲之间，扼守着马六甲海峡这一国际航运要道，是连接太平洋与印度洋的重要枢纽，也是名副其实的“全球海洋支点”。如此重要的战略位置必然需要一支强大的海洋力量。然而由于历史和现实等多重原因，印尼在独立后的多年里却没能保持应有的潜艇力量，也未能掌握潜艇这一海战重要装备的生产技术，拥有先进作战潜艇对印尼海军来说成为了孜孜以求的梦想。
近年来，随着海洋意识的提升和国家发展战略的转向，印尼也开始注重发展自身海军力量和海上作战能力，特别是在潜艇部队建设上，从开始具备潜艇维修和改装能力到能够与国外合作联合分阶段组装潜艇，再到追求自主本土建造潜艇。2024年3月28日，法国造船商海军集团与印尼海军造船厂（PT PAL）签订了2艘配备锂离子聚合物电池的改进型鲉鱼级柴电攻击潜艇合同。鲉鱼级潜艇一旦入役，印尼不仅将成为东南亚首个装备锂电池柴电潜艇的国家，还将初步具备生产锂离子聚合物电池柴电潜艇的能力。从海洋大国迈向海洋强国的印尼离自主国产潜艇梦的实现越来越近。
冷战初期，由于苏加诺政府亲社会主义阵营和积极接受引进苏联经济技术援助的政策，印尼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就通过各种途径陆续从苏联接收了12艘613型威士忌级潜艇，并就此组建了第一支潜艇部队。此外，苏联还援助10亿美元用于建造潜艇电池充电辅助站，印尼成为当时东南亚唯一拥有潜艇的国家。
613型潜艇是苏联在20世纪50年代开始生产的一种攻击潜艇。在苏加诺时期，印尼潜艇部队在收复西伊里安行动和印马对抗行动中就得到了实战应用。此外，印尼政府还于1965年11月派遣了包括2艘潜艇在内的“X特遣支援部队”抵达巴基斯坦开展联合演练，帮助巴基斯坦威慑对抗印度。
这一时期，印尼与苏联在潜艇技术合作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1958年1月，21名苏联海军人员抵达印尼，同年印尼也派遣了110名船员到东欧和苏联学习潜艇技术。1962年，苏联海军太平洋舰队的1个潜艇支队抵达印尼泗水军港，对印尼海军人员开始进行培训，为向印尼海军移交相关舰艇做好准备。然而，1965年苏哈托上台后，因印尼与苏联交恶，包括潜艇在内的大部分苏制舰船因维护不足陆续退役，曾经在东南亚盛极一时的印尼潜艇部队迅速没落。
新秩序时期式微的印尼海军潜艇部队
新秩序时期，苏哈托政府将执政重心从争取国家独立与对外军事斗争转移到国内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上来，这一情况直接导致了国防和军队建设资金开始向陆军及其附属单位倾斜，海空军建设严重滞后。到20世纪70年代末，印尼海军潜艇部队只有少量613型潜艇仍在服役，且因维修配件短缺实际战斗力已经远远落后于同时代的潜艇。
为了弥补潜艇数量不足，1977年印尼从西德订购了2艘209型中型攻击潜艇，1981年入役，分别命名为查克拉号（KRI Cakra 401）南迦拉号（KRI Nanggala 402），部署于印尼西部舰队泗水海军基地，该基地至今也是印尼海军潜艇部队的主要停泊港口。
209型潜艇主要瞄准发展中国家的需求，维护成本低、操作简单、配置灵活，对技术要求不高。印尼海军的209/1300型潜艇水面排水量1260吨，水下排水量1390吨，水面最大航速12节，水下最大航速21.5节，潜深250米，水面10节航速下航程11000海里，水下4节航速下航程400海里，任务续航时间窗口约为50天，全艇编制34人。209型潜艇装备8具533毫米鱼雷发射管，可发射24枚水雷或14枚鱼雷。除潜航作战任务外，209型潜艇还可用于执行情报侦察任务以及作为蛙人运输工具执行渗透任务。
新世纪以来潜艇维修升级转向“买造结合”
冷战结束后，随着经济发展与海洋国土意识的加强，东南亚各国相继开始进口装备新型潜艇。新加坡自1995年后陆续从瑞典采购了4艘二手挑战者级潜艇和2艘射手级潜艇，并于2019年和2022年进一步接收了采购自德国的3艘U218-SG型常胜级潜艇。马来西亚于2002年就采购了2艘法国海军集团制造的鲉鱼级潜艇。越南海军则从2009年开始陆续进口了6艘俄制基洛级潜艇。
周边国家海军潜艇力量的提升无疑对印尼造成了海上安全压力。到21世纪初印尼海军仍只有2艘舰龄长达20年的209型潜艇，设备老化严重，作战性能落后。由于军费不足，印尼海军只能选择修修补补的策略。首先是2004年和2006年两次将查克拉号潜艇送往韩国大宇造船厂进行大修，安装新雷达、声纳和作战系统。2009年，印尼海军又将南伽拉号潜艇送至大宇造船厂，更新强化导航系统、武器系统和声纳系统。2017年，印尼海军又委托大宇造船厂对查克拉号潜艇的发动机部件进行大修，并在艇上安装全球定位系统模块，替换和维修压力壳、机械和电气系统、传感器及武器系统等部件。受疫情影响，在2021年开始实施的查克拉号潜艇修复工作中，韩方技术人员只能通过线上进行工作指导，所以此次大修主要依靠印尼海军造船厂展开。2022年，在检修验收完成与接收仪式上，印尼海军造船厂首席执行官卡哈努丁表示此次大修工作的完成使得印尼掌握了65%的潜艇设计和制造技术。
印尼之所以选择韩国进行潜艇维修合作，除了因为其拥有完善的造船工业外，更看重韩国获得了德国209型潜艇的技术转让和出口许可，印尼有机会直接从韩国购买209/1400型张保皋级潜艇。张保皋级柴电攻击潜艇是韩国在其采购的德制209/1200型潜艇的自研改进版。不同于原版209/1200型潜艇，张保皋级潜艇的水面排水量为1442吨，下潜排水量为1572吨，长61.3米，宽7.6米，水下航速21节，航程11000海里，艇员编制40人。张保皋级潜艇装备8具533毫米口径的鱼雷发射管，配备14枚意大利制造的黑鲨鱼雷，部分型号可装配鱼叉潜射反舰导弹。
2011年12月，印尼国防部与大宇造船厂签署了3艘张保皋级柴电攻击潜艇的合同，合同价值11亿美元。由于潜艇具体设计是根据印尼海军需求定制的，直到合同签订两年后的2013年4月才宣布完成基本设计并开始建造。出于对国防工业质量提升和潜艇装备制造技术的迫切需求，印尼苏西洛政府专门将掌握潜艇技术列为国家国防工业七大优先发展项目之一，认为采购潜艇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印尼海军的需求，也是加强国防工业的战略举措。因此双方合同中规定潜艇的采购还伴随着潜艇制造技术转让，3艘张保皋级柴电攻击潜艇中第三艘将由印尼海军造船厂负责总装生产。
2016年3月，印尼订购的首艘那加帕萨号（KRI Nagapasa 403）下水，随后进行了为期一年的船员培训和海上试航，2017年交付印尼海军。2016年10月，订单中的第二艘阿尔达德利号（KRI Ardadeli 404）下水，于2018年4月开始服役。2019年3月17日，印尼海军造船厂负责总装生产的阿鲁戈诺号潜艇（KRI Alugoro 405）正式服役，这是首艘在印尼生产的军用潜艇，也是东南亚国家的首次尝试。时任印尼国防部长里亚姆扎德就表示“从韩国购买主战装备（潜艇）符合发展印尼独立国防工业的愿景，以便将来印尼能够制造自己的潜艇”。2019年4月12日，印尼政府与大宇造船厂签署了第二批3艘张保皋级潜艇建造意向合同。
佐科政府执政后，为推进“全球海洋支点”战略，印尼将打造先进的国防工业和建设强大的潜艇部队作为国防建设的优先方向。2021年10月5日，佐科在印尼国民军成立76周年纪念大会上发表讲话时表示，国防开支需要偏向国防工业投资。对此，印尼政府在财政上也对潜艇生产设施的建设给予了财政支持。2021财年预算中，在2015财年注资1.5万亿印尼盾的基础上再向海军造船厂投资1.28万亿印尼盾资金作为国有资本参股，同时授权该厂全权负责管理资金，实现潜艇的本土生产，包括通过建造升船机、玻璃钢车间、喷漆车间、喷砂车间、培训和认证各类专业人员等方式培塑生产能力，使得印尼能够具备独立进行潜艇生产的能力。
2021年4月，南伽拉号潜艇在进行鱼雷发射演练时发生事故，53名船员全部遇难。由于该潜艇在2016年曾在韩国进行过维修，加上韩国生产的那加帕萨号下水不久就发生动力不足更换电池事件，这使得印尼国内出现了不少对韩国潜艇技术不信任的声音。此外，张保皋级潜艇最长50天的下潜时间也无法满足印尼海军长时间水下作战需求。在此背景下，印尼政府开始将目光转向其他国家的先进潜艇。
2022年2月，印尼与法国签订了购买42架阵风战斗机的协议。与此同时，印尼海军造船厂还与法国国防承包商海军集团签署了关于在泗水建造2艘鲉鱼级常规攻击潜艇的谅解备忘录，包括在印尼建立联合研发设施，并提供作战、建造和维修培训以及技术转让。此外，域内外国家不断增加的军事存在也是印尼决定引进法国潜艇的原因之一。2021年9月，澳英美宣布建立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这使得印尼邻国澳大利亚将拥有5艘核动力潜艇，联合声明公布仅仅几小时后，印尼外交部随即发表声明，呼吁澳大利亚履行国际法规定的核不扩散义务，强调印尼“对该地区持续的军备竞赛和兵力投射深感关切”。
鲉鱼级潜艇采用模块化设计，能够以较低的人员配备和寿命周期成本携带较大的有效载荷，船长66米至82米，排水量2000吨，水下航速20节，水面航速12节，配备有6个位于艇首的21英寸鱼雷发射管，可携带 18 枚鱼雷和导弹或 30 枚水雷。鲉鱼级潜艇还装备了潜艇战术综合作战系统（SUBTICS），该系统也同样应用于法国海军的核潜艇，包括指挥和战术数据处理系统、武器控制系统、综合声学传感器、探测传感器和综合导航系统。其声纳部件包括远程被动圆柱阵列声纳、主动声纳、分布式阵列声纳、侧翼阵列声纳、用于避雷和避障的高分辨率声纳以及拖曳阵列声纳，声纳系统提取和处理信息的数量和质量大幅提高，进一步优化了潜用声纳的作战性能。
鲉鱼级潜艇还具有低辐射噪声的特点，能够提高自身传感器的探测距离，降低了被敌方传感器探测到的风险，同时装备了核动力潜艇设计中采用的抗冲击系统。低声信号和流体动力抗冲击使鲉鱼级潜艇有能力执行反潜和反水面舰艇作战行动，并有能力在近海水域与特种部队协同作战。
2023年5月，《亚洲时报》报道称印尼财政部已批准国防部申请21.6亿美元的外国贷款，为其潜艇采购计划提供资金。2023年10月，法国造船商海军集团更新了其向印尼提交的潜艇方案，法国将向印尼提供新版改进型鲉鱼级潜艇，且将与黑鲨鱼雷、F21重型多用途鱼雷以及SM39飞鱼潜射反舰导弹集成化提供，若印尼海军日后选择购买F21鱼雷和SM39潜射巡航导弹，则不需要额外的调整或升级。改进型鲉鱼级潜艇的推进系统将安装全锂离子电池配置，会使潜艇的总续航时间达到80天，远远超过了原AIP型潜艇50天的续航时间，作战航程增至8000海里以上。除了更好的性能外，全锂离子电池动力系统也符合海军集团和印尼海军造船厂在印尼建立能源研究实验室的计划，印尼不仅有望实现该型锂电池的国产，还能进一步发展相关能源技术。
2024年2月26日，法国造船商海军集团代表抵达雅加达，开始就2艘改进型鲉鱼级柴电潜艇进行合同谈判，首艇的建造工作计划在合同生效14个月后开始。3月21日，印尼海军造船厂高级执行副总裁萨托里约表示，该厂现有生产设施的93%完全可用于生产鲉鱼级潜艇，未来只需要增加七个部件的生产设施即可。由于鲉鱼级潜艇的尺寸较大，组装鲉鱼级潜艇的技术人员可能是组装阿鲁戈诺号潜艇的两倍，合同生效后，鲉鱼级潜艇将需要5到7年的时间才能投入使用。
2024 年5月14日，在雅加达举行的“未来潜艇”研讨会中，印尼海军参谋长穆罕默德·阿里上将表示，因为鲉鱼级潜艇建造时间预计长达7年，这期间印尼海军需要拥有主力潜艇，因此计划采购部分过渡潜艇。继2023年2月访问阿联酋后，5月阿里访问意大利，当月印尼造船企业帕林多公司就与意大利国防企业德拉斯公司签署谅解备忘录，双方将联合生产DG 550侏儒级潜艇和无人攻击潜艇。之后，9月阿里还参观了生产212型和214型潜艇的德国蒂森克虏伯造船厂，并在参加2024年4月举行的第19届西太平洋海军研讨会后参观了生产S-26常规动力潜艇的中国武昌造船厂，阿里表示印尼海军过渡潜艇的选择就来自他“访问过的各个国家”。
新加坡、越南等地区国家海军力量的加强和印太局势时有升温、博弈加剧的时代背景，促使印尼近年来不断强化潜艇力量和持续发展潜艇生产技术，这不仅是其海军整体实力的大幅提升，也是国防工业生产能力跃进的体现。与其他海军舰艇相比，潜艇因其隐蔽性和突然性而具有更大的威慑力，一定程度上能够扩大印尼海军的力量投射范围，为印尼更好地作为东盟领导者维护地区秩序和追求成为“全球海洋支点”提供了战略支撑。作为造船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印尼也通过潜艇项目技术转移与联合生产加强了与法国、德国和韩国的国防工业合作。
然而，潜艇制造作为牵涉众多工业部门的国家战略项目，需要强大的技术支撑与各类专业人才，同时还要消耗大量建设资金。作为发展中国家，印尼在追求国防力量发展和国防工业自主的道路上仍然面临着一系列困难和挑战，能否在短期内建立起强大的海军潜艇部队和先进的潜艇生产能力，重现苏加诺时期东南亚最强大潜艇部队，这需要的是印尼政府的持续投入与国防工业技术的不断创新发展，其成效几何仍有待进一步观察。
关注我们
更多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