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 | 朝鲜核指挥控制体系的特征及演变

时事   2024-10-12 18:09   北京  

为了防止核武器滥用,指挥控制体系尤为重要。对核武器进行指挥控制的核心是最高领导人下达命令时武器必须正常运转,以及在没有许可指示的情况下武器绝对不能使用,前者称为“正面控制”,后者称为“负面控制”。朝鲜从核武器开发初期就构建了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唯一拥有核武器使用权的强有力的“独断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与此同时,朝鲜似乎正在引进多种应对方法,保障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垄断控制。

朝鲜的核武力和核战略正在持续演化。直到最近,朝鲜宣称要通过核弹头的小型化和多样化实战部署潜射弹道导弹和战术核导弹。在核战略方面,朝鲜在追求确保威慑报复的“二次核打击”能力的同时,发展区域作战核战略。可以说,朝鲜核战略演化的中心就是管理核力量和作战运用的核指挥控制体系。朝鲜要想发展核战略,在危机和争端状况下最大限度地发挥威慑力和作战效用,就必须构建核武力部署和运用体系。特别是随着朝鲜的核弹头运输手段从陆基导弹扩展到潜射弹道导弹,核武器的误用及误判引发核矛盾的可能性也在增大,因此有必要对朝鲜的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进行讨论。

朝鲜的核能力及核武力运用部队

朝鲜战略军的成立。直到20世纪80年代,朝鲜一直维持着拥有短程导弹的炮兵军团兵力,并于2003年左右将其改编为具备中程导弹的导弹指导局。2012年,金正恩执政初期将其更名为战略火箭军,两年后再次扩大改编为战略军。具体沿革如下:2012年3月,朝鲜通过金正恩访问部队的报道首次公开了成立战略火箭司令部的事实;2012年4月15日,金正恩在为纪念太阳节而举行的阅兵式演讲中提到,“英勇的陆海空三军及战略火箭军……”,确认了战略火箭军独立成军的事实;2014年5月29日,媒体报道金正恩指导战术火箭发射训练时使用了“战略军”这一新名称;2016年6月24日,朝鲜通过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政令,将7月3日指定为“战略军节”。据推测,在朝鲜,战略军是一个特殊军种,指挥体系一元化、直接受共和国武装力量最高司令官金正恩指挥。

2017年,金正恩视察朝鲜人民军战略军司令部

朝鲜将战略军称为“党的亲率军种”,从2016年开始强调战略军的战略重要性以及核武器本身的唯一领导体系和管理体系,由此可以推测,比起军队,战略军更听命于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指挥。也就是说,朝鲜的战略军受到党的直接管理和控制,其创建反映了朝鲜核试验和洲际弹道导弹能力等武器体系演变带来的军事战略变化。

朝鲜核武力的发展。随着朝鲜推进核弹头的小型化和运载手段的多样化等,核武力正在日益提高。朝鲜从2013年到2017年进行了4次核试验和60余次的多种导弹研发试验,同时试射了可以打击美国本土的洲际弹道导弹(火星-15型)。2017年11月29日,宣布完成国家核武力建设。2021年1月,朝鲜在第8次党代会上发表《国防科学发展及武器系统开发5年计划(2021—2025)》,不仅表明了现有的战略核开发意图,还表明了全面提高战术核武器开发的意志。

自2019年以来,朝鲜的战术核武器投射手段实现了新型战术制导武器试射等多种短程导弹的集中研发。特别是2022年4月16日,朝鲜公开了新型战术制导武器成功试射的消息,并对外展示了该武器系统在强化战术核运用的有效性方面具有重大意义。据悉,除上述新型战术制导武器外,朝鲜还可以在超大型火箭炮(KN-25)、朝版伊斯坎德尔(KN-23)改良型、朝版陆军战术导弹(KN-24)、小型潜射导弹等短程导弹上搭载战术核武器。此外,2022年10月10日,媒体还报道了朝鲜人民军战术核武器运用部队军事训练的消息,称训练期间在水库的水下发射场进行了搭载战术核弹头的弹道导弹发射训练。随后,朝鲜于2023年3月28日公开了搭载在600毫米超大型多管火箭炮和箭矢-2巡航导弹上的火山-31型战术核弹头,核武力得到了质的提升。

就潜射弹道导弹而言,2015年5月9日,朝鲜首型战略潜射弹道导弹北极星-1试射成功,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现场观摩并指导导弹发射。此后,朝鲜在地面和海上进行了数次北极星-1型的试射,试射导弹可以飞行500千米左右。2019年10月,朝鲜成功试射了最新型潜射弹道导弹北极星-3。2023年9月8日,朝鲜第一艘战术核攻击潜艇金君玉英雄号下水,金正恩国务委员长在下水仪式祝贺演说中提到,今后将加快建造核动力潜艇和开发搭载战术核武器的水上舰船。朝鲜正在从现有的用于发射战略核武器的地基导弹到战术核武器发射短程导弹、潜射弹道导弹,实现核能力的多样化、高度化。

朝鲜的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

朝鲜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的构建过程。由于公开信息的限制,在目前情况下准确分析朝鲜核武器的指挥控制体系很难实现。因此,只能通过朝鲜的各种法令和媒体报道等对外公开的资料,对朝鲜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进行大致轮廓勾勒。至今为止,对朝鲜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的普遍看法是,朝鲜为了保障唯一领导人金正恩拥有绝对的核武器使用权限,正在构建高度个人化的指挥结构。

首先,2013年4月1日,朝鲜在第十二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七次会议上通过制定《关于进一步巩固自卫拥核国地位》的法令,首次将自己的核原则和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法制化,在该法令中,金正恩对核武力的垄断地位得到法律保障。该法令第4条规定:“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核武器只能根据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的最终命令使用,以便在敌对的其他拥核国侵略或攻击我们共和国时,可以击退对方并进行报复打击”。这阐明了核武器使用权限只属于最高司令官金正恩,他表示,“朝鲜虽然不会先发制人地使用核武器,但可以用核武器进行报复。”同时说明,“只要不与敌对的拥核国勾结,参与反对我们共和国的侵略或攻击行为,我们就不会对无核国家使用或威胁使用核武器”,并明确指出,针对韩国和日本的消极安全保证是“有条件的”。

金正恩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
第七次会议上发表施政演说

2022年9月8日,朝鲜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七次会议上颁布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核武力政策》法令,取代之前的《关于进一步巩固自卫拥核国地位》。该法令在第3条中包含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核武力服从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国务委员长的唯一指挥,国务委员长拥有有关核武器的所有决定权”“若国家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因敌对势力的攻击处于危险,按照预先决定的作战方案,系统将自动实施歼灭挑衅据点和指挥部等敌对势力的核打击”等内容。上述内容再次表明,朝鲜在国务委员会委员长对核武力的独断指挥控制体系下,将核武力运用部队“服从唯一指挥”的负面控制设定为基本方针。该法律第7条对核武力的经常性动员态势规定:“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核武力保持经常性动员态势,以确保一旦下达核武器使用命令,无论在任何条件和环境中也都要立即执行”。该条款规定“立即执行使用核武器命令”,暗示存在程序以缓解独断和负面指挥体系中可能发生的核反击时间相对增加的可能性。

此外,金正恩执政后,朝鲜的核试验和洲际弹道导弹试射只根据金正恩的最终许可进行。朝鲜在试射各种洲际弹道导弹、人造卫星和核试验之后,会通过《劳动新闻》和朝鲜中央通讯社等国营媒体公开金正恩亲笔签名的文件。2015年12月15日和2016年1月3日军需工业部第四次核试验相关文件、2016年2月6日要求批准光明星4号发射的国家宇宙开发局文件、2017年7月3日和27日国防科学院要求批准发射火星-14型洲际弹道导弹的文件等,均捕捉到了金正恩同意试验的签名。金正恩向军需工业部、国防科学院、国家宇宙开发局等多种武器相关机构下达的试验命令和许可签名,意味着最高司令官是导弹、人造卫星、核试验等朝鲜主要军事活动命令的最高指挥官。特别是在朝鲜这样的独裁政权中,核武器被认为是体现国家独立性和国际社会地位的重要象征,因此对外公开金正恩对核武器的控制权无异于展示他在朝鲜政权中的特权地位。

朝鲜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的特征和演变。通过近几年朝鲜的各种报道,也可以推测出朝鲜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的特征和演变情况。首先,2016年6月26日,在朝鲜设立战略军节的有关报道中提到,“(金正恩)阐明了战略军的主体火力打击战法,将战略军强化发展为具备小型化、精密化核打击手段的强大军种”。2017年8月15日,捕捉到朝鲜战略军司令部将韩国全境划分为4个导弹打击圈的照片。这两篇报道的内容表明,朝鲜的战略军不仅拥有战略核导弹,还拥有可以搭载战术核武器的常规导弹部队。

美学者就朝鲜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进行猜测

2023年3月28日,朝鲜媒体报道称金正恩访问核武器研究所,指导核武器兵力化事业,并高度评价称“核武器研究所按照党中央要求,利用各种手段在多种作战空间统合运用核武器的战略构想和意图,为使我们的核武力壮大成为能够应付任何核紧急情况而竭尽努力,并取得了重大成果”。金正恩具体了解了各种核武器的运用手段、作战目的和打击对象,以及新型战术核武器的技术数据、结构作用特点、与各种武器系统的互换性,并详细询问了国家核武器综合管理体系“核扳机”的信息化技术状况,还审阅了拟定的核反击作战计划和命令书,暗示开发出了可以综合运用核武器的指挥通信系统。金正恩强调“要做好随时随地都可以使用核武器的完美准备”,和具备“强大优势的核武力进攻态势”。该报道还称,2023年3月27日,两枚地对地战术弹道导弹以“空爆”打击方式进行试射。综上所述,可以看出朝鲜针对其拥有的核武力,正在构建金正恩独断的指挥控制体系,而且可以推测,为了弥补其存在的短板,朝鲜正在努力构建自动化的指挥通信体系,保障部分核武器的正面控制。

对朝鲜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的展望

韩国诸多学者对朝鲜战术核指挥控制体系的方向进行了预测。首先,韩国学者李相奎(音)预测,关于核武器控制和使用权限问题,朝鲜将构建中央集权独断的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但在战术核武器方面,朝鲜为了使战术和作战效果最大化,有可能会选择分权和委任的指挥控制体系,即战时可以提前将战术核武器移交给军团长或炮兵司令官等前方指挥官。李相奎指出,朝鲜的战术核武器指挥控制存在不确定性增大、遏制效果受限、管理及控制受限等问题。第一,提前授权核使用权限很容易受到指挥官认知不足、信息不准、偶发性或沟通不畅等情况变数的影响,不确定性增加的可能性非常大。特别是存在因误判和意外而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伴随着危机情况升级为全面核战争的危险。第二,核武器的管理和控制方面也可能存在限制。预计朝鲜在核武器安全及安保方面,会从制度上和技术上保障最高司令官的中央集权控制而做出各种努力,但对战术核武器的窃取和恐怖袭击的忧虑仍然存在。特别是在最高司令官出事等朝鲜内部突然不稳定的情况下,核武器控制管理体系也有可能崩溃。李相奎指出,这种对核武器的失控也会增加核不扩散方面的脆弱性,此外,不能排除控制核武器的军事指挥官蓄意扩散核武器的可能性。

2024年,金正恩指导鱼鹰-6型
岸舰导弹验收试射

韩国学者金宝美(音)也认为,如果朝鲜实战部署大量战术核武器,金正恩将考虑采取“趋于委任”的指挥控制体系,降低使用核武器的门槛。在战术核武器方面,金正恩出事时,可以将发射权限依次委任给国家核武力指挥机构—战略军司令部—前线炮兵部队指挥官,但为了迅速使用核武器,提高控制权限的集中度,也有可能不经过战略军。而且,如果金正恩出事时授权发射核武器,那么朝鲜如何控制偶然发生核事故的可能性及小范围物理冲突演变成核战争的危险性将成为关键。

另外,美国学者在发行的报告书中,对朝鲜可能采用的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提出了5种模式,并分析认为,其中朝鲜最有可能采用“混合”模式。朝鲜最近正在推进实战部署可搭载小型核弹头的短程导弹,如前所述,这表明朝鲜的核战略正在向核战争执行战略演变。

这里的“混合”模式是指随着核武器的多样化,即根据战略核导弹和战术核导弹的核武力形态不同,核指挥控制体系也不同。

根据韩国国内大部分专家的意见,如果朝鲜部署战术核导弹,根据相关武器体系的特点,只能引进一部分“委任的指挥控制体系”。总而言之,考虑到金正恩拥有绝对权力,平时会采取独断指挥控制模式,即便是在危机时刻也很难做到权限委任,但也不排除采用混合控制模式的可能性。

版权声明:本文刊于2024年 10 期《军事文摘》杂志,作者:秦楠、程兰涛如需转载请务必注明“转自《军事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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