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邮轮上下来登上这辆游览车时,对百慕大的印象基本上是一片空白。看过地图,知道它形状狭长有点儿像半个船锚, 我们的邮轮将会停靠在锚尖的位置,一个叫做皇家海军造船厂(Royal Naval Dockyard)的港口。
导游车的司机兼导游是一个黑人, 身材高大健壮,胳膊上纹刺着棕榈树和其他图案,棒球帽下一副镶着大金色商标的黑色墨镜,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美国橄榄球运动员。
车上游客大约15人左右,都是从我们这艘邮轮上下来的,尽管已经在船上共同航行大西洋几天了,可这些人我却一个也不认识,甚至感觉一个也没见过。邮轮上好几千人,各种寻欢作乐的项目,彼此根本没碰撞上太正常了。
不过我们将在之后五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一起环游百慕大群岛。
百慕大比我想象的要小很多,181个岛屿通过大小桥梁连起来可以驾车通行,加起来也就总共54平方公里。这块土地16世纪初被西班牙探险家胡安•百慕大首先发现后,从1609年以来成为英国人的海外领地,这也解释了我们导游司机的座位在右边,我们一路在右行车道。
导游很尽责尽力,一路上不停地介绍百慕大的历史和景观,还尽可能地多赶一些景点, 就算是蜻蜓点水般的游览, 也让大家有足够时间站驻其间拍照留念:世界上最小的仍在使用的吊桥;由铸铁制成的最古老的灯塔;百慕大彩色的房屋,独特的用当地石灰石筑成的屋顶;从英国最早定居者起一直沿用的小教堂,白色外墙上的十字架由两根干褐的树干组成,古朴庄严;青绿的水面,帆船悠悠,粉色细沙的海滩,蓝天白云……
沿路不断看见精心修整过的宽广的高尔夫球场,我有些纳闷这么小的领土为什么这么多球场,导游告诉我们百慕大已经有九个高尔夫球场了,占了几乎7%的土地,有些是将原本的农场铲平变成高尔夫球场,结果百慕大自己没有足够的土地生产农业作物,生活物资基本全靠从岛外船运进来。
“那儿是PGA高尔夫球赛的地方” ,他指着远处说,一些骄傲,似乎还有一些无奈,但肯定没有激动,完全不像当他带我们经过一块不起眼似乎失修的场地时那样,那儿是一亇板球场,他说他和朋友们喜欢到那儿去玩。
当游览车在一个加油站暂停,导游告诉我们这儿的油费是超过美国2倍之多的10来美元一加仑时,我好像才算慢慢看清当地的面貌。百慕大有着暖和的热带气候,风景优美,是世界著名的避税天堂和度假胜地,富人云集,消费水平肯定会水涨船高。
“你们知道吗,Mike Bloomberg在这儿有房子” ,导游说完,车上的人都心神领会的啊了一声,富豪们自然不会缺席盛宴嘛。
“听说Michael Douglas 也在这儿有房子?” , 车上有人问,导游挺自豪地回答:“是呀,Michael Douglas的妈妈是在岛上出生的百慕大人”,他甚至没有忘记半途中指着一处隐约的建筑说那是Michael Douglas夫妻开的高档餐馆。
除了景色,这辆游览车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车上的几位游客。
导游开车途中有时回头问问游客从哪里来的,被哪阵风吹来之类问题,不少人回答是庆祝生日、庆祝结婚纪念日、庆祝退休等各种原因,直到一位中年女士介绍自己是宾州来的,和同伴是男女朋友关系,男朋友有癌症,正在治疗。
这一对儿一路上是最兴奋回应导游聊天看上去最高兴的人,没想到上邮轮来度假的缘由却让人感觉痛楚,我们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倒是女士用爽朗的笑声将车内气氛再转回到轻松愉快,她大声说:“等他病治好了,我们就结婚 。”
导游是百慕大土生土长的当地人, 但他大学是在美国的阿拉巴拉州读的书,所以对美国也很熟悉,可能因为他曾经在百慕大警察局工作过,所以他想起来问大家谁拥有枪支。
在美国,支持拥枪和反对拥枪两派人各持己见,可以吵得天翻地覆,所以当车里一位游客开始大声吹嘘说自己拥有多少枝枪,拥枪是宪法赋予的权利时,另一位游客脸色都变了,开始反击:“你说的不对!” ,但庆幸的是他没有继续发挥,可能是他妻子的手摁住了他,或者是车内一直友好的氛围提醒了他,不必将这里变成战场。
度假时,人们和平常生活时的心态还是有区别的。度假是为了放松、为了快乐,明智一些的人度假时会更尽量避开是非,展现良好品质,保持愉快心情。
邻座一位亚裔女性低头在手机里翻找了半天照片,终于找出一张她儿子穿着警察服装在圣诞树下的照片,然后跑去导游休息的树下给他看,给我们看,因为她听说导游曾经当过警察,寡言的她用这种方式夸赞导游和表达高兴。
一对年轻的同性恋男士,特别主动地帮助用游客的手机或相机为各家拍合影,除了自如地调整手机或相机的设置,他们甚至为我们建议照相时的动作,在草地上蹦跳起来,在热带雨林前巨大的树干树叶前展开双臂……他们在到达首府汉密尔顿时离开我们去新的游乐项目,而自始至终,车里没有一人指评他们合影时亲昵的动作等等,大家都带着善意的微笑。
读过一篇关于怎样花钱得到最大幸福的文章,文章说花钱购买物品好像比花钱度假更实际,但研究表明,无形的体验往往能比实物更给人带来快乐。物品也许可以永恒存在,但人未必可以继续从中取得价值,而体验尽管转瞬即逝,但它可能一直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活在我们讲述的故事。
一辆百慕大群岛游览车的旅程,在某种意义上好像也契合我们的人生旅程。我们一路看不同的风光,体验不同的感受;有些人半途下车,之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有些人同行到终点,共享欢乐同受疲累,但最后我们都会分开,永远别离。
如果有任何可以真正留下的快乐,也许就是记忆,也许就是故事。而如果我们都能像度假时那样,宽容大度些,简单纯粹些,乐观潇洒些,积极好奇些……人生也许会更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