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为何永远在乱战？这恐怕是很多人的疑问，但没有人能说得清。教派纷争？石油利益？地缘位置？国际插手？但这些其实都是表象，而并非根源。本文试图从更深层次去探寻中东乱局的原因，同时也是对中东问题的一种再认识、再理解。
最近，叙国的乱局和政权变换就是中东地区的缩影。而这个缩影，我们又可以在阿富汗、伊朗、沙特、黎巴嫩……几乎所有的中东国家身上找到影子。A.穿西装的世俗化领导人上台，但是为了维护其权力不得不进行独裁，而后又被以独裁的名义推翻。B.赶走了独裁者，取而代之的并非另一个更文明的统治政权，却往往是极端宗教势力。他们实行极端统治方式（如塔利班），让这个国家彻底倒退回中世纪般的野蛮时代。在A时代，他们无法拥有言论自由和公民权利，反对者面临着独裁者的残酷打压与迫害。不过两害取其轻，在A时代的中东国家，往往能取得经济上的迅速发展，也更容易融入世界。
到了B时代，世俗的法律开始退场，极端宗教抬头，比如伊朗的宗教警察当街殴打“穿着不规范”的女性，塔利班更是丧心病狂地禁止女性在公共场合说话。这些都还算好一点的，在更极端的情况下，政权不稳的中东总能滋生出ISIS这种极端黑暗的反人类势力，他们已经不限于对民众的一般宗教压迫，还要贩卖性奴、仇杀异教徒等等，几乎回到奴隶制社会。那么，究竟为何如此呢？中东国家为什么总是缺乏一条通往文明的温和之路？
这是因为，中东国家的社会结构，一般都停留在极端两极化的状态。以阿富汗为例，这个国家有一种奇景：在喀布尔、坎大哈这样的大都市，现代文明之光早在19世纪就已经照耀到了。在那些城市，有现代的警察、邮局、公共服务等制度，学校实行现代化的教育，男女同校并且教授科学与现代知识，商业繁荣，有正常的国际交流，存在一大批受过良好现代教育的中产阶级……事实上，阿富汗的现代化进程，比清朝还要早一百年。然而当你驱车离开大都市，只需要走上几十公里，就会瞬间穿越回到中世纪。在那些乡村，毛拉（基层宗教人士）成为统治的主要权力者，女孩子12岁就要出嫁，男人可以娶4个老婆，结婚需要昂贵的彩礼，民众只遵从教法，对现代法律一无所知。在这些地方，世俗法官是失效的，宗教法官更受人们信任。如果有人犯了通奸罪，人们更喜欢将那人乱石砸死而不是交给法庭。这样的场景，其实并不只存在于阿富汗，而是广泛存在于中东国家。
在大都市，全球精英们谈论着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在乡村，毛拉讲授的宗教知识成为人们唯一的信息来源，“古代游牧民族+极端宗教”的生活习惯跟一千多年前毫无二致……这就是塔利班为什么有如此之大的群众基础——塔利班实际上是阿富汗广大农村推举出来的代理人。这也是为什么，中东总是处于前面所说的那种A和B二元摇摆。当城市的现代文明占据了政治主流，就会走向世俗化的统治，但统治者为了阻止乡村保守势力的反击，往往需要进行高压统治；当城市文明开始衰弱，极端宗教势力就会在乡村逐渐获得广泛支持，开始反攻，这也是各种内战的根源……黎巴嫩也是一个例子。在上世纪中期，黎巴嫩成为中东地区的现代化明珠，但随着极端宗教势力的抬头和介入政治，黎巴嫩成为一个战乱和蛮荒之国。中东的农村和落后地区，始终未能走进现代文明，故而成了大乱战和极端势力滋生的温床。![]()
相比现代经济制度的特征，比如产权清晰、法制分明、契约规则，他们更信任的是一种模糊的“义气”，比如说口头约定、人情关系、个人道德……中东社会的经济结构，始终未能完成现代化转型。这种经济模式的落后与不稳定，则形成了乱局的另一重根源。现代经济结构的诉求，与市场经济的要求是一致的，首先要求的就是产权清晰。然而在中东那些以宗教为主导的落后地区，产权清晰是最不能实现的。在这些地方，家族势力、宗教势力盘根错节，人们互相之间只依靠基于宗教和血缘的信任来进行利益交换，法律在这里只是一纸空谈。如果有一些产权和利益纠纷，通常由毛拉等宗教人士出来撮合，是一种“捣糨糊”式的解决方式，因而更容易埋下互相不信任的种子。这是很讽刺的现象。按理说基于宗教和亲族关系的利益更容易互相信任，但这种信任只是表面化的，在内心中更多的是互相不信任。这也是为什么中东教派纷争总是无穷无尽，教派纷争的背后是利益。
仅仅叙国内战当中，就有上千个地方宗教势力崛起，它们代表的都是不同的利益。更大的问题在于，这种缺乏现代契约和法治意识的经济结构，会反过来制约经济的发展，这也是中东农村地区经济始终落后的原因之一。石油经济的崛起，进一步强化了中东经济结构的扭曲。在大都市，依靠石油政治，权贵们富得流油；在乡村，人们依然依靠着最原始的集市贸易、农产品贩卖，过着落后的生活。还是以阿富汗为例。阿富汗的农民在美军统治时期，开始趋向于稳定，大规模种庄稼和商业化农产品。如果这种趋势延续下去，农民会逐渐拥有更多的产权和财富积累，从而慢慢带动阿富汗的农村现代化。
但是这种进程被塔利班打断了。在塔利班上台之后，他们和农民之间形成一种更加直接的利益交换关系：大量的农民开始种植鸦片，卖给塔利班，塔利班再用自己拿着国家资源交换的电视机等电子产品直接回馈给农民。对农民来说，种植鸦片来钱更快，鸦片也比庄稼和经济作物更好种植。但这就打断了阿富汗农村的现代经济结构转型，形成一种竭泽而渔的发展方式，进一步导致了阿富汗农村的倒退。即便在中东的大城市，现代文明与法治也始终未能成型。腐败横行、关系第一，顶层精英们不断进行肮脏的交易以获得更多利益，对于农村的治理，就往往交给了宗教地方自治。当这种平衡无法维持的时候，就会不断爆发乱局和战争。总体而言，一个国家想要完成现代化，必须要做到经济结构的现代化与社会意识的现代化二者同步。
如果其中之一总是有缺陷的，那就是“瘸腿发展”，这种发展有时候在短期内可以成功，但总是无法长久。在“瘸腿发展”之下，有时候经济结构的扭曲会导致社会结构的崩溃，有时候社会意识的落后，又会反过来制约经济的发展，从而导致社会衰败和乱局。·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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