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深夜,一个消息突然炸懵了影迷——
大卫·林奇去世了。
尽管他以拍晦涩、抽象、充满心理象征的电影著称,但影迷从不觉得他遥远。
只因为[穆赫兰道]。
影评人可能更爱[蓝丝绒],但在影迷这里,只有[穆赫兰道]能提供源源不断的话题。人们至今仍在破解其中梦与现实的奥秘,而且从来没有一种理论能解释所有问题,完善每个细节。也许,我们对影片的解读有点过头,但这总比看着排行榜永远第一的[公民凯恩],却丝毫找不到认同感强得多。本文所能提供的,只是几十种角度的一种,因为[穆赫兰道]的真正乐趣,永远是用自己的思考,去发现新的东西。大卫·林奇说过,他相信[穆赫兰道]的故事是可以被理解的。尤其以后来人的角度,不是在影院而靠DVD进行解读时,导演和观众在时间上完成了平权——只要你愿意,大可一遍又一遍地看,甚至去做笔记,将重要线索(往往会得到特写镜头)串联起来,就能区分真实与梦境,并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第二段从夜行车遭遇车祸到神秘蓝色盒子被打开(至116分钟)。其中第一段为现实,第二段为梦境,第三段以现实为主,辅以幻觉(梦境)。首次观影时,观众难以有清晰的概念,因为相关段落往往要到快结束时才建立联系。比如开头的舞会让人摸不到头脑,直到132分钟,金发女说起她曾经赢过舞蹈比赛,想成为演员,解释了开头的一幕。相似的,当她提到去世的姑姑,另一个疑问得到破解——在舞会颁奖时与她并肩站着的,就是姑姑与姑父。二老身份的确定也成为了第二段是梦境的证据,因为他们在其中充当了与金发女同乘飞机的陌生人,矛盾的身份暗示了梦与现实。其他如名字发生变化的餐厅服务员,一会是房东一会是母亲的白面大妈、神秘的意大利人(片商的爪牙)、餐馆陌生男人、与黑发女接吻的美女、牛仔、杀手等,作用类似。决定性的则是金发女讲述的她和黑发女的故事(第三段),与第二段所展示的情况完全不同,但带有明显的规律性。此时用不着弗洛伊德出场,凭我们每个人都有过的做梦经验。也知道第二段乃是金发女将现实加工后,得到的梦中投影。因为一些客观因素,林奇无法在第三段完全按照时间顺序叙事(钥匙和烟灰缸可作为线索),又给理解剧情增加了难度,但绝没有到达[橡皮头]的天书境界。3.两人相爱,黑发女事业顺利,成为明星,金发女落寞6.警察和负罪感让金发女精神崩溃,有了美化过的梦境最后解释一下,不在剧情上过多纠缠,一是因为网络上类似文字如海,二是线索虽多,但套路相似,举一反三即可,三是用“看不懂”来抬高导演,有点把电影当成数学题,有趣但无感动,并非[穆赫兰道]本意。[穆赫兰道]的入梦技巧并不高超,就是镜头推向床单中的某人(金发女)。我们可以在大俗片[泰坦尼克号]的结尾看到一模一样的方式,这更是恐怖片的常用技法。之所以不留痕迹,因为[穆赫兰道]的梦以极度现实的方式表现出来。而在恐怖片里,当我们看到主人公在第40分钟就被妖魔碎尸,因打破了“不会死得这么早”的常识,大多数人在片刻惊讶后恢复常态,而下一个镜头,肯定是梦醒主人公的恐惧的脸。时间跨度很长,从54分钟看到名叫黛安的餐厅服务员,到夜间剧场以及之后几分钟的云里雾里(116分钟)。就好像节奏越来越快的鼓点,慢慢地将金发女从现实的逃避中拉回来。以此为依据,可以再分成两个部分,54分钟到94分钟(前往“黛安”住所),还有95分钟(发现死尸)到116分钟。54到94的阶段,主体还是美梦,但几个小细节——如同有人轻戳睡熟者的肋骨,用力再小,早晚也会醒。在餐厅内,经金发女无意间的提醒,黑发女看了看服务员的胸牌,上面写着“黛安”。黑发女立刻表示,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黛安·赛尔温”,还认为这就是她的名字,然后她们开始查阅电话簿(对应梦中杀手抢走电话簿的情节),找到了黛安·赛尔温的住处。她们本来可以立刻去黛安的住处,却因为种种事由推后了40分钟。这期间发生了对金发女来说最美好的一幕,就是她在第一次试镜时技惊四座,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现实中不曾拥有的。比“黛安·赛尔温”还强烈的提示,是与卡蜜拉有关的副线。因为卡蜜拉就是黑发女在现实里的名字,在梦中,她被设计成一个凭门路得到角色的女人。卡蜜拉的铺垫在金发女的第一次试镜戏后达到高潮,当时她与选角导演一同来到年轻导演的试镜现场,在一片混乱中两人深情对望。在童话中,灰姑娘的离开是因为害怕午夜钟声,金发女的恐惧,则是注定要得到角色的卡蜜拉。这是她的美梦中首次出现让人揪心、遗憾的段落,情况从此便急转直下了(87分钟)。
随后不久,金发女和黑发女发现了屋中的死尸,观众会把她当作黛安·赛尔温。但关键在于这一可怕场面对两人——尤其是黑发女的影响。返回豪宅,黑发女因担心被认出,在金发女的帮助下剪短头发,变成金发,完成了字面意义上的身份转换。同时,两个女人的爱情在悲伤和恐惧中爆发,然后便是黑发女的梦话。继续下去之前,先来说说电影表现梦境时的基本特点——超现实。[巴顿·芬克]中的空旷酒店,如果出现在现实中,你敢住进去吗?费里尼的[八部半]以及伍迪·艾伦的戏仿之作[星尘往事],梦与现实泾渭分明,因为凡是古怪的,就是梦。而从黑发女说西班牙语梦话开始,金发女的梦就从惊人的现实主义,过渡到常见的超现实,当梦终于有了梦应该有的样子,也就离梦醒不远了。夜间剧场发生的一切,其实是林奇试图用直白又不丢面子的方式把事说清楚。直白到什么程度?就是剧场演员说的那句“都是幻觉”,后来发现,这是对全片大多数剧情的概括。高明的地方则是跟[一一]的后脑勺照片一样经典的比喻,也就是“看不到的乐队”:一个吹小号的人走了出来,你以为是他在吹号,其实是在放录音。后来演唱《哭泣》的瑞贝卡·德尔·里奥(Rebekah Del Rio)强化了这一概念,当她晕倒在地,歌声依然继续,莫名的感动戛然而止,堪称整个电影史最诡异却惊心动魄的时刻。如果林奇在你身边,他大概会说:“说了多少次是幻觉,是幻觉,你怎么还被骗了呢。”更多人疑惑的可能是突然出现的蓝色盒子(钥匙与盒子的组合,可以代表真相被解开)、豪宅主人无来由地出现在房间内,以及叫醒女孩的牛仔——林奇也可以安排一个长了七只脚的牛仔,让他唱几段京剧。因为所有这些片段,都是在原基础上进一步脱离现实,让梦的感觉更强,这是常见也合理的思路。就笔者而言,更欣赏歌剧院的戏,尤其是倒地的歌手,她和频频露点做爱的两个漂亮女生一样,让[穆赫兰道]超凡脱俗。当费里尼说:“梦是唯一的现实。”有想到了一个好句子而不得不表现一下的成分,也有靠谱的成分。或许会有人从自然科学的角度证明梦就是现实,其实只要做过梦的人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梦是现实的再创作。在金发女的再创作中,梦里的她混合了许多现实中的情感,本文将选取四种最为强烈的,简单论述。现实中的金发女是个失败的演员,她之所以选择了“贝蒂”这个现实中女服务员的名字作为她梦中的名字,恐怕也和贝蒂的身份有关:她是个漂亮的女孩,但已经不再年轻,工作是餐馆服务员。与金发女一样满怀憧憬(也包括金发女的姑姑),始终没有机遇的乡下女王。梦中贝蒂的初次亮相是在机场,你可曾看到哪个画面里打出那么强烈的光?那就是贝蒂当时的状态以及她命运的寓言——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紧张兮兮地第一次试镜,尽管台词蹩脚,导演恍惚,演对手戏的又是个色鬼,依然迅速入戏,感动了所有旁观者。随后在年轻导演的试镜现场,两人虽然没有对话,但一见钟情的戏码是注定要上演的。如果不是因为黑发女那乱七八糟的事,贝蒂当然会变成好像现实中诺米·瓦茨一样的大明星。巧的是,正是[穆赫兰道]让瓦茨本人成为了好莱坞宠儿。这是由现实中雇凶杀人所产生的情绪,在最后30分钟屡屡见到。比如反复出现的姑姑和姑父的化身,有的时候是小人,有的时候张牙舞爪地冲过来。那具死尸,在梦中是黛安·赛尔温,是身份未名的神秘女人。在现实中,则是与她同名的金发女,因报复而遭受良心谴责。11分钟时,故事从躲在豪宅的黑发女,突然来到温奇餐厅,一个眉毛很重的男人讲了他做的恶梦,他说梦中的自己透过餐馆的墙,看到了墙那边的可怕东西。为了证明那是幻觉,他和朋友一起走到墙后边,却被突然冒出的怪人吓死。现实中,金发女在温奇餐厅跟杀手说话,她当时很紧张很兴奋,碰巧看到了只是路人的眉毛男(他的外貌奇特,亦是被记住的原因),就此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也是在现实中,“怪人”掌握着真相,金发女在某个夜晚(138分钟)拿着杀手给她的蓝色钥匙,绕过餐厅后墙见到怪人,知晓真相——黑发女已被杀死。因试镜同一个角色而相识,金发女与黑发女的命运截然不同。后来成了情人,也不意味着金发能坦然接受对方的优秀。这种情绪表现在梦中,就是把黑发女卡蜜拉的名字,用在了一个有后台的女演员身上。与两名女子平行的另一条线中,年轻导演之所以突然尥蹶子不干,就是因为有人强迫他启用卡蜜拉做主角。后来试镜时,导演与金发女的深情对望更暗示,如果她参加了试镜,导演喜欢的肯定是她,但被人胁迫,不得不用卡蜜拉。事业遭遇挫折的另一个“凶手”是现实中[西尔维亚·诺斯的故事]的导演鲍勃,这片子非常成功,他肯定获得不少赞誉。而鲍勃本人,更被说成是一个过气的导演,筹备着拍不了的片子,还对他的剧本大加讽刺。最有趣的情节是鲍勃对她试镜时的反应——无动于衷,整个过程中他都无法集中注意力。而且,其他人都很喜欢金发女的表演,就显得他特别没眼光,现实中的她,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最后说说梦中最感人的现实映射,即金发女对黑发女的爱,在现实中她没得到。于是在梦境的一开始,就在她前往订婚的穆赫兰道6980号之前,遇上车祸并失忆。黑发女的失忆很好地说明了金发女的期待,期待她忘掉后来的一切,重回自己的怀抱。也是在梦中,金发女成为了黑发女的好朋友,一路指引着后者走出困境,而且她在每次行动中都占据主动,这些都与现实相反。两人在美梦之末的缠绵,可看作金发女最美好的现实回忆,随着真相被解开,这些都不复存在了。爱情元素让[穆赫兰道]超越了其他以结构繁复而著称的影片——这一类型最容易变得性感缺乏,少有直接的感动,更不具备大气的悲剧特质。其实,金发女因爱生恨,又因为杀死爱人而疯狂,最后自杀,像极了莎士比亚的古典戏剧。又何尝不是呢,影片对万花筒般的美国电影圈地描绘,几乎包容了最常见的几个主题,通过对看起来很俗套的情节运用,让影片变成了好莱坞启示录。俗套的最高境界并非“我曾经看过”,而是“我曾经看过……却想不起在哪里看过了”,因为它们被用了太多次,变得和月亮一样没有存在感。[穆赫兰道]的前半段(梦境部分)不但说的是好莱坞的故事(星梦女孩和执拗的导演),用的也是典型的好莱坞方式。林奇自来对现实没多少批判兴趣,因此大可将其看成淡淡的讽刺,为的是图个乐子,如果像奥利弗·斯通一样愤青,那就太没有情调了。在[穆赫兰道]中,我们能发现“灰姑娘的故事(金发女)”,词不达意、故弄玄虚的导演,不相干人等对导演创作的干预,这些在其他好莱坞电影中都反复出现。事实上,片名定为[穆赫兰道],不得不让人将其与[日落大道]联系起来(日落大道的路牌也出现在片中)。与金发女的姑姑同样租住的人里,包括一位精神有问题的老阿姨,她跑到别人家大喊要出事。当她得知金发女来这里是要成为演员,立刻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很显然,她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并嫉妒对方的年轻和仍在燃烧的梦想。这不就是[日落大道]里过气女演员的投影么——包括她们华贵却有点过时的装扮,拿腔拿调的说法方式,致敬的意义尽显无遗。牛仔是[穆赫兰道]的经典角色,他是林奇的幽默感与影片的好莱坞风格结合的产物。林奇这么玩,因为牛仔可以作为一个特定的符号,他们高大、强硬、很有男子气概。年轻导演身上的另一个大俗套是他回家时,发现了偷情的妻子。事业成功的男人,住在有游泳池的大房子里,他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从没发现妻子不对劲。这天提前回家,发现清洁公司的车子停在外面,却没有人在泳池附近打扫。他一步步走了进去,在卧室发现妻子和清洁工睡在一起——对他的塑造,既符合好莱坞商业片的脸谱化:丑陋、衰老、冷漠、残酷,又包含了大卫·林奇的个人俗套:诡异的玻璃房间,四周用幕布遮挡(让人想起[蓝丝绒],林奇对柔软布料情有独钟),身旁还站着个打手。他与房间外面的人的对话堪称经典,他只说了两个单词,一个是“Then?(然后呢)”,一个是“Yes?(所以呢)”,其他的一切都让手下自己想。如此,一个令人恶心又心生恐惧的幕后大佬诞生了——还有一点搞笑的味道,千万别忽视了林奇的幽默感。这是他的喜好,也有些客观因素,这涉及到发生在幕后的故事。我们可以看到,林奇的遭遇,就好像片中年轻导演与老导演的结合,如同预言,加倍神话全片。如果历史对林奇宽容一些,如今我们加在“穆赫兰道”四字之上的,就不是“[ ]”,而是“《》”了。因为它原本是要拍成电视剧,就好像同属林奇的《双峰镇》。第一个通过林奇的计划,并帮助其开拍的是试金石公司,拍完后预定于ABC电视台播出。最初的故事只包括遭遇了车祸的黑发女,她跑到一所豪宅躲起来,身上还带着125000美元现金和一把蓝色钥匙,偶遇的金发女则主动帮助她解开谜团。但是ABC不喜欢它,他们讨厌非线性的故事,讨厌主演哈林和瓦茨的年龄,讨厌安妮·米勒(房东)的雪茄,讨厌给狗屎的特写。甚至林奇也不喜欢交上去的版本,“我也同意它的节奏缓慢,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最后期限近在眼前,我失去了精心打磨的时间。”大约300份“烂版”拷贝在圈内流通,林奇觉得特别羞愧。后来,他有了将试播集改成一部电影的想法,并续写了18页剧本,其中包括两位女主角的恋情,以及蓝盒子打开后发生的一切——法国的StudioCanal提供了700万资金,影片于2000年10月补拍。最终,这18页剧本让影片起死回生,从“糟烂的样带”变成电影圈里的歌德巴赫猜想。林奇对影片的重新解释令人叫绝,但毕竟是经过了两次创作,犹如需要大卸八块的手术,再高明的医生也会留下疤痕。比如[穆赫兰道]的画面色彩、质感与林奇以往的片子不在一个档次,甚至无法跟一般的电影相比,因为那是标准的电视剧画质。改动还让原本排在演员表第一位的贾斯汀·塞洛克斯——片中的年轻导演亚当·凯什尔作用锐减,甚至有点莫名其妙。最大的问题出现在亚当遭遇的换角风波,所占篇幅极大,与两位女孩故事线的联系却很薄弱。即便有了梦境、现实的理论,对这条线的解释也显得勉强:我们都知道梦境的卡蜜拉是黑发女的投射,她凭借走后门得到机会,是金发女出于嫉妒而做出的设计。如果只为了这么一点目的,就大肆铺开,搞得风生水起,会不会有点过头了?这个疑问直接催生了一种全新的解读方式:卡蜜拉没死&贿赂理论,后文会有详解。好多小细节的解释也遇到了困难。比如梦境中出现的人物,并没有在现实一一对应——坐在椅子上的老板、意大利兄弟中的一位、只出场一次的妓女。这又给爱思考的影迷提供了发挥空间,得出更多怪异理论。还有,梦中的黑发女为何出现在车子里,司机为什么用枪胁迫她,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她与坐在椅子上的老板是什么关系,她皮包中的钞票是怎么回事,追查她的人是为了找回钞票吗?杀手抢走电话簿是什么意思,他在梦中的使命是什么,为什么要把他杀人的戏拍得那么黑色幽默?假设他要开新闻发布会说明本意,给予的意见是:千万要取消“影迷提问”环节,有可能问着问着,林奇也会看不懂自己的电影了。[穆赫兰道]上映后,没多久就变成江湖最可怕的传说,人们纷纷以“看不懂”的名义,将其推荐给自己的朋友。对此,导演的反应,正如主演贾斯汀·塞洛克斯对他的评价:“大卫欢迎提问,但从不解答任何问题。”没错,当林奇闭上嘴巴,任由影迷想象时,[穆赫兰道]就变成了一道开放的作文题。后来给出的“十条线索”,即便本意是帮助理解影片,却更加乱成麻。比如看起来作用简单的烟灰缸,既然出现在线索中,难道只是用作时间提示而已吗?神奇的是,真有人发现了第三个(10分05秒)和第四个灯罩(44分48秒)。总之,[穆赫兰道]已经成为“过度解读”的典型案例,甚至有影迷成立了网站,内容丰富得足以编撰一部著作。a.全片皆为剧场内蓝发妇人的幻想([日落大道]+[第六感]+[普通嫌疑犯])b.前半段与后半段只是同一个梦的组成部分([半梦半醒的人生])c.前半段是后半段的梦中梦,金发女自杀,因为她想摆脱恶梦([盗梦空间],但理论形成比诺兰的片子早得多)。全醒派的一种分支理论认为,前半段是一部电影,由后半段的众人出演,派对是影片拍完后举行的,所以相同的人再次出现,而且名字不同。半梦半醒派中,各种理论和解读更为五花八门,即便在结构框架上达成一致,对细节的引申也各不相同。篇幅有限,简单解释下第一个,有兴趣的同学可向谷歌咨询:卡蜜拉没死与贿赂理论相似,在这里,金发女雇用杀手被解释成贿赂中间人,杀人佣金变成了走后门的款项。这恰好对应了林奇的第八条线索“卡蜜拉是依靠才华而成功的吗?”在经典理论中,认为派对上的受辱(先),导致金发女在餐馆雇凶(后)。在贿赂理论中,餐馆戏发生在派对戏之前,乃是金发女受辱后的回忆——她帮助黑发女成功,如今却被踢到一旁,并因此自杀,卡蜜拉自然活了下来。事实上,按照梦和现实一一对应的基本规则,梦中的卡蜜拉就是靠后台,才挤掉其他人,可能正映射了现实中的情况。无论林奇的权威版本为何,当这么多互相矛盾的理论同时出现,被认可的不会太多。
而且最有可能的(某些人看来是最没想象力的),恰恰是笔者提供的主流观点。换个角度,影迷在过度解读的过程中自得其乐,有何不可?创作方面,很多理论虽不成熟,却有趣到足够林奇再拍一版,说不定比现在的[穆赫兰道]还出色。[穆赫兰道]是一部可以定义大卫·林奇的电影,现在人们提到他,想起的就是智力测验,是繁复的结构,是梦——是更实验的克里斯托弗·诺兰。其实,回顾[穆赫兰道]之前的林奇作品,只有一部[妖夜慌踪]符合要求。
再考虑到[穆赫兰道]本来走的是类似于《双峰镇》的路线,如果真的作为电视剧播出,未必如此虚幻。因此,不能简单地将[穆赫兰道]作为大卫·林奇风格的代表,综观他以往的片子,如[蓝丝绒]、[我心狂野],也有悬念,但都用简单的方式解答。大卫·林奇的风格,其实也是影像,甚至可简化为角色造型,以及对色彩的运用。[穆赫兰道]中的房东(现实中亚当的母亲)涂着厚厚的脂粉,蓝色眼影,细长的画眉,以及红得发亮的嘴唇,再夸张一度,就要变成阿莫多瓦了。尤其是红唇,金发女和黑发女都有红唇,后者与一名女演员(梦境中的卡蜜拉)亲吻时,还在对方嘴边留下了红色吻痕。[我心狂野]中,女主角的母亲曾把大红唇膏涂了一脸,[蓝丝绒]的女主角,苍白的面孔下,薄唇如血。可以说,林奇很喜欢俗气而夸张的打扮,也使得他的角色在人群中一眼可辨。只是由于[穆赫兰道]的具体要求,两位女主的造型收敛得多,易为主流所接受。色彩方面,最经典的要算蓝色的钥匙,蓝发剧场女,还有红色的灯罩了,无论观众是否理解它们存在的意义,这些影像都能令人过目不忘。古怪的人物是林奇的另一特点,这让他的所有电影都多少带点喜剧色彩。[穆赫兰道]中最搞笑的怪人莫过于威胁年轻导演的牛仔,还有那对脾气暴躁的兄弟。其中一个对咖啡要求很高,品尝前还得准备好擦嘴的手巾,果然喝了一小口就全吐在手巾上。任何导演试图写两个江湖气很重的角色时,都不会让他们有这样的戏份,林奇却偏爱此道,就好像[蓝丝绒]里的丹尼斯·霍珀和[我心狂野]里的威廉·达福,这两人出演的反派,与其说是反派,不如说是变态。还有威廉·达福那口脏脏的牙,简单刷一刷,就跟杀人后的金发女很相似——那可是娜奥米·瓦茨啊,林奇照样下得去手。给人体器官拍特写也是他的最爱,这又有点柯南伯格的意思。[穆赫兰道]里电影公司的老总,坐在椅子上的那位,就是从他粗糙的耳朵开始,镜头移到嘴部,还没有看清楚脸长得什么样子,就已经把人恶心到——此人反派无疑。相对应的是黑发女、金发女好状态时的嘴唇特写,一看就是代表着美好的角色。[穆赫兰道]能够定义林奇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拍摄的影片数量太少,除去几部不典型的,比如[象人]、[史崔特先生的故事],没剩下几部。导致我们把所有对他的崇敬都集中到一两部片子,[穆赫兰道]是此中之冠,是对片子的褒奖,对导演来说,却有点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