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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梅拉尼·罗兰，许多人可能会首先想到她作为演员的成就——
在[无耻混蛋]中饰演的复仇女主苏珊娜，或是[初学者]中那个温柔而坚韧的女性角色。
自17岁被杰拉尔·德帕迪约发掘进入电影行业后，这位颜值与演技兼备的演员尝试了各种不同的角色，在银幕上塑造了丰富多样的女性形象。然而，她并未止步于表演，并未止步于炸翻[无耻混蛋]那间电影院，而是以导演的身份开启了她在电影领域的全新探索。梅拉尼·罗兰导演的系列影片以鲜明的女性视角为特色，从青春期的友谊到亲密关系，从历史语境中的女性处境到类型片的颠覆，她的影片始终聚焦于女性的内心世界与社会角色。这种探讨并非抽象空洞的理论，而是通过富有诗意与细腻的镜头语言，将女性角色复杂曲折的心理状态呈现得真实而动人。她的女性角色不再是传统叙事中的附庸，而是叙事的核心——[疯女人的舞会]是梅拉尼·罗兰在性别议题上最具代表性的一部作品。这部影片以19世纪末的法国社会为背景，通过尤金妮这一角色揭示了女性在父权社会中的被压迫处境。尤金妮是一个热情而充满活力的年轻女子，她因具有超自然的感知能力，能够与“鬼魂”交流，而被家人视为威胁，最终送入巴黎的萨尔佩特里埃医院—一所以治疗精神疾病闻名的机构。然而，随着故事的展开，观众逐渐发现，这些被送来治疗的“疯女人”并不是真的精神失常，她们不过是因为不顺从或行为不符合父权社会的规范，就被冠以“歇斯底里”等污名化的标签，在这座医院中被隔离和监禁。正如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所揭示的，权力的话语界定了正常与疯狂的边界，而精神病院正是这种社会话语的体现。它将那些无法纳入主流规范的人排除在外，使其消失在大众视野。片中的“阁楼上的疯女人”正是一种方便的男权叙事模式，它通过将不合己意的女性边缘化，来维护既定的社会秩序。在这些被认定为精神失常的女性中，有人因为拒绝男性亲属的强暴，有人因为在唱圣母颂时歌唱自己的母亲，还有人因为殴打了自己出轨的丈夫。尤金妮，她与鬼魂的交流让人感到恐惧，因为这一能力无法被纳入正统宗教的叙事框架，于是她也成为需要被“治疗”的对象。罗兰用冷色调的画面和封闭的场景结构，将这座医院中弥漫的压抑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所谓的治疗，其实不过是一种惩戒手段，让这些女性在恐惧中不敢再发出自己的声音。定期将整个人浸入装满冰块的水桶中，往子宫里塞入奇怪的药草，单独监禁在不见阳光的地牢中，这些折磨让她们的情绪越发激烈，而这种情绪又被当作“歇斯底里”的表征，进而确认“医学”的合理性。有时，这样的治疗还要被公开展示，将女性病人催眠，让她们反复进入创伤记忆，只为供观众观摩，以增强对权威的敬畏。而当这些女性被当作实验标本使用完之后，她们的身体状况—无论是抽搐还是瘫痪—都不会再被医生们所关注。一年一度的“疯女人舞会”，则成了“绅士们”的猎奇之夜。他们可以随意欺凌这些被归类为“非正常人类”的女性。这些女性被剥夺了声音和人类应有的尊严，谁才是真正的疯子？故事的结尾，尤金妮在护士吉娜和弟弟的帮助下逃离了医院。然而，影片所提出的结构性问题却依然无解—其他女性仍然被困在里面，帮助尤金妮的护士也因被视为同情“疯女人”而被送入病房。这是一个发生在19世纪的故事，但罗兰通过这部影片引发了观众对当下的反思—现代社会是否已经摆脱了对女性声音的压制？或许答案并不乐观。如果说[疯女人的舞会]探讨了历史语境中女性的压迫与抗争，那么[浸没]则将视角拉回到当代，聚焦于现代女性在自由与亲密关系之间的矛盾与挣扎。影片中的女主角帕斯是一位摄影师，与记者凯撒在旅途中相遇并相爱。他们因激情而结合，但这段关系却因孩子的意外出生而变得复杂。她渴望探索震撼心灵的美景和更广阔的世界，而凯撒则希望两人共同抚养孩子，过上稳定的生活。孩子不分昼夜的哭闹日复一日地侵蚀着玛丽亚的精力，她的创作灵感和事业也逐渐枯竭，无法维持高标准的创作。而丈夫不仅未能理解玛丽亚的困境，甚至对她的努力感到不耐烦——抱怨她将洗手间改为暗房，认为她只需要减少工作时间好好休息，便能解决所有问题。她短暂地抛开家庭束缚，踏上寻找自我的旅途，最终却在一次深潜中意外丧生。影片的后半部分，观众通过凯撒的视角重新审视玛丽亚的内心世界。直到玛丽亚死后，凯撒才开始尝试理解她的追求，也许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压抑。玛丽亚在海洋中寻找自我的瞬间既是她的解脱，也是她的终结。吕克·贝松的[碧海蓝天]中，男性角色为了寻找意义而潜入深海；而在[浸没]中，这一探寻的主角是女性，而留在岸上困惑不解的则是男性。帕斯的命运让人悲痛，却也引发对现代家庭中性别角色的深思：为何亲密关系和自由之间的冲突，更多地成为女性单方面的难题？为何社会对女性的期待，仍然在将母职与牺牲绑定在一起？在[浸没]中，梅拉尼·罗兰通过玛丽亚的故事揭示了现代女性难以摆脱的双重困境，并以诗意的镜头语言传递出对自由的渴望和对现实的无奈。2023年的[女僚机]在梅拉尼·罗兰导演的作品中显得尤为特别。这部漫画改编的类型片摒弃了沉重的议题，以轻快幽默的法式风格保留了罗兰一贯的女性视角，让传统男性主导的动作片焕发出截然不同的气质。冷静有领导力的卡罗尔，枪法精准的艾丽克斯，以及擅长驾驶的赛车手山姆。她们不是冷酷无情、穿着紧身衣的性感杀手，而是活力十足又充满生活趣味的女性。在一系列理应相当紧张的枪战与冒险中，女匪们不忘欣赏巧克力、比赛谁抢到了风景最好的房间、抱着小兔子跳舞，畅想开一家烤肉店的未来。影片将冒险的刺激与生活的温暖巧妙融合，展现了另一种轻松却不失深度的女性叙事。卡罗尔和艾丽克斯厌倦了危险的生活，渴望退出这个行业，过上安宁的日子。然而“教母”胁迫她们去科西嘉岛偷取一副名画，任务完成后依然不肯放过她们。最终，卡罗尔策划了一场假死逃脱，为她们赢得了自由。这种轻松幽默的故事表层下，是对女性之间情感联结的深入描绘。影片的核心主题之一是友情与信任，正如卡罗尔所言：“重要的不是做什么，而是和谁在一起。”艾丽克斯虽然经历了多次恋爱与失恋，但那些男性角色在她的生活中并不重要，卡罗尔才是她最可靠的家人。当卡罗尔发现自己怀孕时，没有试图联系某位男性，而是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姐妹们：“我们要有孩子了。”三人一起为孩子起名字，共享这份喜悦。尽管独立坚韧，卡罗尔在孕期也会情绪波动。当她对着自己做的意大利面晚餐感到崩溃时，艾丽克斯立刻安慰她：“面条很好吃啊，我一定会全部吃完的。”这种被同伴看见并接纳的小细节让人动容，也展现出女性间相互理解与支持的力量。影片的明亮色调和轻松基调虽然不同于梅拉尼·罗兰的其他作品，但其核心依然承载着导演一贯的女性视角与价值观。通过颠覆传统动作片对女性角色的刻板塑造，罗兰将[女僚机]打造成一部别具一格的类型片，有趣又让人耳目一新。梅拉尼·罗兰的导演旅程，是一场自我发现的冒险，也是一场对电影艺术边界的探索。作为从演员转型的女性导演，她在行业中面临着性别偏见与刻板印象的挑战。正如她影片中的许多女性角色一样，罗兰在影视领域创作也是十分具有主动精神。她曾坦言，尽管喜欢演员这个职业，却厌倦了被视作“芭比娃娃”，扮演他人设计好的角色。自己编剧、成为导演，她找到了更多的自由与表达空间。写作是她特别喜欢的部分，因为“一切即将实现的东西都来自这个过程，只需要想象就可以。” 而拍摄现场则是另一个让她兴奋的阶段，她形容这是一种“分享的体验”，人们聚集在一起，将最初脑海中的故事变成影像。这种创作的热情贯穿于她的每一部作品之中，也让她的电影呈现出鲜明的个性与力量。罗兰的摄影美学偏向现实主义，但对镜头的运用充满了诗意与美感。无论是大自然的广阔景象、还是日常生活的静谧瞬间，画面中常带有静物画般的质感。这种视觉语言尤其擅长捕捉女性角色的内心细腻的情感，为她们创造了一种心灵空间的延展，让观众得以直观感受角色的情绪波动与心理深度。梅拉尼·罗兰的作品不仅展现女性的孤独感和被动处境，更重要的是，这些女性角色常常具备与社会结构对抗的意识。[疯女人的舞会]中，尤金妮与护士吉娜之间的互助与觉醒便是女性在压迫环境中重新发现力量的故事。她们的抗争并非“大女主”式的直接对抗，而是通过微小的行动为自己和他人寻找出路。这种细腻而真实的叙事，虽然缺乏酣畅快感，却让人感到女性力量的真实与温暖。除了对女性内心的关注，罗兰还通过作品拓展了对社会与环境问题的思考。在2015年的纪录片[明天]中，她与西里尔·迪翁走上全球之旅，从农业、能源、教育和经济等领域探索应对环境危机的途径。这部作品以建设性和乐观的视角引发了广泛讨论，唤起了公众对个人行动和变革可能性的关注，并赢得了法国凯撒奖最佳纪录片奖。罗兰在这部影片中展现的行动主义精神，与她在女性叙事中传递的“主动寻找出路”的信念是一以贯之的。从[疯女人的舞会]中对历史中女性压迫的反思，到[女僚机]中轻松幽默的女性冒险，再到纪录片中对环境问题的建设性思考，罗兰的作品贯穿着她对人性与社会的深刻洞察。她以独特的视角和坚持不懈的探索，为电影行业注入了新鲜的生命力。未来，让我们期待她继续用镜头书写更多的故事，为女性、为世界带来更多改变的力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