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有勇敢的它,真好
体娱
2025-01-06 22:44
四川
就在旧的一年过去的时候,[小小的我]闯进了2024年电影的末班车。它在一个传统上要热闹、要类型片、要合家欢的岁末,很倔强地,讲着一个平凡人如何与世界、与自己共处的故事。它的勇敢,值得我们以充满敬意的眼光,尽可能客观地去看待。[小小的我]是一部难得的电影,所有的好和不好都披挂着鲜明的典型性。主人公刘春和是一个脑瘫患者,在电影里,外婆几次跟人强调,我外孙是脑瘫,不是傻子。这也是作者在创作态度上的一种自觉,既没有放任将日常拍成奇观的冲动,也安抚好了将奇观拍成日常的野望。老老实实地回到对人的注目上来,一笔一划地刻画个体与世界的关系。
这一关系如此庸常且仄冗,以致于任何从中打捞出新的意义的企图,都显得造作。《小小的我》是回到一个极简的架构之内,去斧凿那个宽广无垠的母题。相对于艺术作品所热爱的个体与庞大世界的对抗,《小小的我》反其道而行之,在无数可以去对抗的缤纷的理由中,选择和解。
在心灵的敏感与肉身的沉重之间,影片放弃了戏剧冲突所喜好的绝大多数元素,以轻盈去对抗滞重,以正常去消解苦难。一次次地做着将一个个体概括成一个群体的描述,也做出了将一个群体解析为一个个体的努力。
日常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行走、观望、劳作和睡眠,因为镜头持续的注目而获得了超越美学意义上的庄严和肃穆。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唯有怀抱着英雄赴死般的决心和勇气,才能如普通人一样活着。
可以将刘春和吃牛轧糖一段和收到录取通知书一段叠放在一起,不仅因为两处都是这部平静的电影中相对激烈的部分,更关乎于一个渺小的个体,他们跌跌撞撞的价值,在被漠视与认可之后,轰轰烈烈的垮塌和重生。就像携带有人性密码的光柱在不同镜面获得投射,沉积于生活底部的一地鸡毛,在影片最激烈的两处如花火一般绽放,然后再度回归于平寂。
作品果断地抛弃了可能令影片更为华丽的形容词和副词,在镜头与镜头的转换之间不回避不渲染,将行为的最终解释权交还给观众和他们所经历的生活。因为镜头知道,只要注目的时间够久,生命的真相就会浮现出来。脑瘫,全称是脑性瘫痪,由多种原因导致的非进行性脑损伤综合征。电影以脑瘫患者的生活为叙事逻辑,采用了价值万金的平视视角,却最终只是远观而未能真正地走近。
在影片中,刘春和呈现中枢性运动障碍、语言障碍等重度症状。因为身体的异常,任何在正常人看来轻而易举的行为,在他们身上都有千钧之重。作品一方面用近乎原生态的手法还原这种疾病对当事人的影响,一方面又让主人公考取了驾照、超高考分数线八十分,甚而至于与一个成熟鼓手进行了如武林高手一样的较量。终究还是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定义了刘春和澎湃而隐秘的自我实现。
创作者失去了深刻挖掘这个人的欲望,转而去加入了一个大合唱。放弃写实,是对石块与石块敲击出火花失去了信心,在厚重的细节旁放了一把写意的野火。
刘春和这个独立的个体在火光的映衬下慢慢失焦,一个成功学意义里积极向上的脑瘫患者出现了。内心荣枯与丰盈的尺度不再握在刘春和自己手里,而是交予给外界的认可。
个体与群体,注目与旁观,自身与他者,视角上的微妙转换造成了情感和叙事上的巨大罅隙。因为这一角色缺少内在的动力,所以她既不够现实主义,又不属于浪漫主义,尴尬地卡顿在中间,突如其来,又不知如何而去。视角变形的结果就是,不再是大众的和鸣而成了一个少数派报告。影片也终未能向前再走出一步,它发出了一个近乎于伟大的提问,却给出了一个世俗的答案。影片关于视角的另一个问题是,对人的平视,并未平移到对社会群体的注视上。影片尊重了少数,却也殃及了大多数。
影片一方面告诉观众,脑瘫患者刘春和只有身体是残缺的,他有一个健全的灵魂。另一方面不是证明脑瘫患者跟我们一样有健全部分,而是拐弯抹角地暗示,大家都有残缺的部分。在各种原因导致的非进行性脑损伤之外,作者试图找到一次偶然之后的某种必然性。影片光荣地放弃了形容词和副词,仍旧没能放弃寻找喻体的执念。
工作方面,咖啡店聘用他是利用残疾人员工的特殊情况进行政策上减税。公共服务系统方面,他成了公交系统作秀的模特,米面油成为被投诉后趁机摆出的POSE。
甚至在一笔带过的人物身上,也游弋着某种先入为主的浮光。比如刘春和主动让座位的那个母亲,在刘春和受到伤害后,极力表现出与己无关,和大家一样像躲避怪物一样躲避他。
在这样的叙事语境下,刘春和既是他自己又成为他们的代言人。所以易烊千玺表现得那么好,刘春和这个角色仍然在两条线内左右摇摆。这种距离上的撕裂感,细密又坚决,命运的恒定与无常忽远忽近,在语法和现实之间进退失据。
镜头倒是与外婆这个角色距离最近。她是那种大风大浪里跋涉过来的人,是无数个体的复合体。在她身上有现实的焦灼也有历史的伤痕,她是坚定的犬儒主义者,又在不经意处闪烁着微弱的理想主义的光芒。
这一角色的可贵在于,她是唯一将刘春和当做正常人看待的人,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把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不是在照顾一个脑瘫的外孙,而是和刘春和一起闯世界。因为有了外婆这个角色,影片才完成了对这种疾病的具体困境做出描绘的同时,又对疾病背后那个抽象的命运有所指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