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公园运营作为一个新兴赛道，已经越来越受到关注，万事开头难，在现在规范制度不完善，各方工作边界不明晰，顶层战略模糊的背景下，确实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运营难题。今天我们就来探讨一下，现阶段面临的诸多挑战，也希望相关决策部门的领导可以关注实际执行过程中遇到的种种困境，为先行者扫清障碍，尽快使这个赛道可以进入快车道。
「硅丘」奥斯汀的城市公园
一、政策难落地，多部门交叉管理
今年深圳已经陆续出台了相关政策，比如2024年1月9日，《深圳经济特区公园条例（草案）》及其说明全文公布，公开征求意见。明确鼓励建立公园事业发展共建共治共享机制，规定“鼓励和支持社会资本依法进入公园配套服务领域”，鼓励社会组织和市民参与提供公园配套服务，形成多元共建共享的良好氛围。
由深圳市公园管理中心牵头、中国城市规划协会常务理事单位深圳市蕾奥规划设计咨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蕾奥”）起草编制的《深圳公园综合配套服务导则（试行）》（下简称“导则”）已完成，并由深圳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正式印发实施。《导则》根据公园运营的实际情况，划分了五大类型的消费场景，包括生活休闲、运动健身、科普教育、文化艺术、数字经济等五类，分别明确了各类场景的定义、配套服务业态建议、相应空间载体、选址要点等要求。
成都锦城公园 | 摄影@白桂祥
根据市城管局印发《深圳公园综合配套服务导则（试行）》的通知要求，深圳各公园将拟定综合配套服务项目三年行动计划，逐步落实公园配套服务提升工作。
虽然相关鼓励政策已经陆续出台，各区政府部门也都开始研究公园运营的整体思路及落地实施方案，但是在实际执行过程中仍然难以解决流程问题。
国外Park-PFI制度模式图
一方面，不同的运营活动及商业业态遇到政府多个管辖部门交叉管理，比如同一区域可能涉及水务局、城管局、街道、交通、警务等多个部门的交叉管理，各部门从自身安全性及kpi考核方面又没有统一口径，商业运营很难像传统的商业一样找到明确的规范路径。比如公园建筑没有商户号难以办理营业执照，户外公共空间多部门交叉管理，某些部门出于安全性难以批复流程。
国外Park-PFI制度模式图
另一方面，深圳大部分公园的运营主体方是国企单位，无法对市场化的商业行为做出快速反馈。运营主体既要协调政府各部门的管理流程，又要考虑国企内部审核流程的复杂与决策风险，在运营可能产生的风险与不做运营难以建立核心优势之间摇摆不定。
国外Park-PFI制度模式图
站在不同角度的决策者立场，每个人都有其站在不同立场的最优选择，而由于各方立场不同，就更难以达成公园运营的统一目标。这是公园管理运营相关政策落地遇到的最大决策障碍。
国外Park-PFI制度模式图
如果深圳的公园运营政策只停留在鼓励层面，在很长一段时间真正的执行工作都难以落地。因为公园运营本身的劣势就是业态分散，市场化盈利空间未建立，如果每一个经营动作都要拉通一次所有层面的领导，再由区级领导拍板才能执行，那么决策路径及决策时间将非常长，更何况先期进入公园的运营工作又都是以极小的运营产品为主，比如一个市集、一个活动、一个咖啡店，这些散点的工作如果全都需要经过全流程决策才能落地，往往商户就失去了耐心，致使留存的商户量不足，大大影响运营效率及消费场景的形成。我们在实际工作中就遇到过，落地一个点，这个点还没有实现运营收支平衡，下个点要过好几个月才能走完全部流程，而这时第一个点已经运营压力很大，面临倒闭风险。
东京上野公园内的星巴克
在同样面临多部门交叉管理的问题上，文旅景区给出了比较好的示范路径，大部分文旅景区运营，运营主体方在运营景区范围内是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的，而对应的文旅局会负责协调所有其他部门的政策流程问题，这样一个景区才能从零快速到一到十，形成协调统一的运营场景。我们看国内现在做的比较成功的城市的公园运营，也都是有一个政府牵头部门协调，为实际的运营场景扫清政策障碍，在这点上，深圳的公园运营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程序梳理。
这就需要我们最顶层的决策领导可以为公园运营明确目标，确立各部门支持的考核指标，确定牵头单位，重点运营区域成立政府领导专班，运营有问题可以找到协助的政府领导解决，形成良性的市场环境，真正落实公园运营的共建共享机制，给公园运营赛道的投资者以信心。
久屋大通公园商业建筑形态
二、运营怕投诉，满意度难满分
现在深圳的公园大部分在城管局管辖范围内，而对于公园的管养非常重要的考核指标是市民满意度。商业运营与单纯的管养比起来，是非常难满足百分之百获得市民满意的。任何的商业运营，都是一个非常复杂且持续的人情处理问题。我们看文旅中国几十年的市场环境，没有任何一个景区可以达到百分之百游客满意度，没有任何一个餐厅酒店可以在线上评分中持续获得满分，只要有商业运营，就会面对众口难调的史诗级难题。就是以服务好著称的海底捞、迪士尼也一样有人会不满意。
如果公园运营相关管理部门的考核无法突破满意度考核单一指标,那么公园运营就是一个伪命题。有的时候我们会对那些失业的百姓在路边摆摊报以同情，认为为什么就不能容忍百姓以这种方式求得生计，因而国家也出台了鼓励摆夜市的相关政策，可由于一些政府部门又面临客户投诉问题，又不得不去规范摊贩，在规范和鼓励之间拉扯，两边都各有难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人对失业摆摊者投以同情，也有人对路边摊贩的态度是他们影响市容，他们污染环境。
形成了人气话题的「球形帐篷」
站在不同人的立场对于一个路边摊贩都有不同立场，那就更别说在公园中的经营活动了。有人觉得在公共空间经营是侵占了公园公益属性，有人觉得公园商业扰乱了公园的生态环境，也有人持开放包容的心态，却又难以一己之力对抗舆论压力。把商业行为与资本家划等号，把赚钱行为与公益行为看成对立关系。
如果只要有投诉就去破坏正常商业行为，牺牲投资者利益，那么很显然，公园就不适合做运营。如果真的要鼓励共建机制，那么就要平衡投资者与民众的利益关系，只要合法经营就应该受到同正常商业行为一样的政策性保护。
我知道这对于深圳以服务著称的政府领导部门是非常大的挑战，我也因为在深圳真正感受到了任何问题都投诉有门获得了实在的市民好处。但作为改革开放的领头城市，作为中国营商环境最好的城市之一，我不认为遇到问题就躺平是好的选择，疫情三年河道公园关闭保养零投诉，这种零投诉是破坏经济发展的双刃剑，真正要做城市运营，路很长要有容错机制，做事的人不能只有背锅的下场，逼所有人躺平。深圳的成长和领先一直都是建立在敢想敢拼敢作为的基础之上的，希望深圳未来也可以一直保持这样。
三、顶层设计很重要，目标统一敢决策
深圳在城市公园运营方面确实落后很多二线城市，当别的城市公园已经运营成政府的盈利空间的形势下，深圳的城市公园仍然全靠财政大规模资金补贴维持。后发优势在于有很多成功经验可以借鉴。亦如深圳的文旅发展，当深圳文旅数据都不及东北的时候，今年的深圳文旅市场显然在竭尽全力发力。同事有的时候笑我，“她就是喜欢搞擦边”。但是作为一个干文旅十几年的老手我想说，文旅行业还真跟传统行业不一样，传统行业要保守，文旅行业要有娱乐精神。看似最不正经的文旅局长下场营销，正是展现了其对于这个行业的认知和敢作敢当。如果把文旅行业与其他行业比做一个班级，那么文旅局长就是班里的宣传委员及文艺委员，她就是要多才多艺敢于展现才艺，绝不能和学习委员、物理化学委员一样理工思维，文旅行业就是娱乐行业的一种，带头的有娱乐精神才能把快乐和轻松传递给游客，这个行业也才能发展的越来越好。城市公园运营在某些方面是与文旅行业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要运营就是要把一种更创新的生活消费方式带给消费者。我当然不是反对公益，如果公园要纯公益就要政府纯出资，如果要运营，就要兼顾商业与公益的平衡。这就是顶层设计的问题了。
沼津「INN THE PARK」改造构想图
过去，深圳的公园的顶层设计就是纯公益性质，不谈运营，财政完全拨款，用纳税人的钱及企业税收去补公园的公益行为，完全支出。现在，深圳的公园开始谈运营，又不能接受市场化运营规律，那么公益和运营就产生了不可磨合的内生矛盾。
这就在考验顶层设计的智慧了。
既然我们要做顶层设计鼓励运营，鼓励共建，那么就要设计一个既符合投资者利益，又兼顾利益反哺公益的决策机制出来。如果这个机制不能建立的明晰可落地，那么就会伤害投资者利益，将涌入这个赛道的投资者信心逐渐摧毁，未来再想让投资者入局就更难了。就像前几年的ppp模式，本来是一个非常好的政企联合机制，可到了落地层面就是地方政府骗投资者入局无钱支付投资者服务致使投资者资金链断裂而亡，或投资者套牢政策资金圈钱跑路的双阵亡局面。城市公园运营的投资规模当然没有ppp项目那么的大手笔，其投资者可能多是轻资产投入运营的公司，但是对于这些公司也是生死存亡的决策。
北京绿道系统内的温榆河公园
越是国内国际经济不稳定，政府的决策就更重要，货币的价值基于信任，商业运营的价值也是信任。本质上政府的目标和决策就是给投资者最大的信心，国企的担当就是给小企业及合作者的信心。深圳罗湖区七十年代是把一座山头炸平了建立起来的，那是先辈们多大的魄力和敢作为，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船大了风险意识提高了无可厚非，我十分理解我们的领导、政府的领导、各个部门的领导站在不同角度做出的决策，因为任何人在他们的立场上做出的选择都是最符合他们身份的决策。
我在盲人摸象，因为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自然敢想敢说了些。但道理和逻辑是相通的，如果深圳或者中国在大政策下要鼓励运营、鼓励促进消费、鼓励经济行为，那么各行各业包括公园运营就要有清晰的顶层设计及从政策上统一各方决策倾向的考核机制出台，这样才能促使不管各个部门站在哪个立场都能建立统一的目标决策导向。
文旅景区运营在过去经济快速发展时，一个要打旅游城市牌的城市往往需要市长书记出面力挺决策落地，各个部门一个目标，做全域旅游规划、做重点景区规划、报国家重点项目，才有那么多我们看到的大项目大工程落地运营。现在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大工程文旅项目落地越来越困难，但是小而轻的文旅项目仍然主导市场，并且有很多专业细分赛道的文旅项目拿到了结果。文旅市场的健康发展也是从完全非市场化逐渐走向市场化及规范化的，这经历了漫长的市场考验。
城市公园运营想从完全非市场化向商业化转型，也必然经历阵痛期。这里面有百姓对公园认知的转变、有政府领导对政策的把关、有国企担当对运营道路的探索，我们只希望这条路不要太长太难，更不要让敢为天下先者先死。这考验所有当局者的智慧与勇气。
联系本人请注明姓名+单位名称
王杨
主题公园设计主理人
中国主题公园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中国风景园林协会城市公园运营专委会委员
中国游乐演讲嘉宾
中国灯光帮演讲嘉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