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半是Evergreen的例行周会，陈梦洁准时拨入。投行的Kevin照例先点一圈名，“肯英团队人都到齐了吗？”
陈梦洁答，“到齐了，谢谢。”
每次答完又觉得好笑。到齐？这种形式大于实质的例行会议，整个团队一般只有陈梦洁一个人上线。
轮到公司境内律师汇报时，陈梦洁也就如往常一般简单描述了下目前的工作进展。本以为又是轻轻松松划水的一个会，这次却有人发话追问。
一个港普女声传来，是投行的VP Lily：“肯英团队啊，我们想知道中国法律意见书是否可以在今天更新一稿，再传阅给大家看看呢？”
陈梦洁倒也并不惊慌，这种会听多了，傻子也会说两句废话搪塞一下：“Lily总，法律意见书正在更新中，我们这周肯定能传阅一稿，在printer开始前给大家看更新版。”
“时间真的很紧哦，下周就是printer session了，法律意见书有几百页，我还是希望肯英能尽快传阅给大家看哦。今天如果来不及的话，明天是否可以呢？”
今天Lily总却有点不依不饶的。陈梦洁暗骂催什么催，真发出去几百页的法律意见书除了对家律师团队的小朋友会核查，还有谁会点开？
但她语气依然十分礼貌温和，并暗暗把锅往公司推：
“Lily总，其实里面有争议的结论基本上一稿都讨论过了，现在主要更新的是一些事实性表述，我们还在等公司反馈尽调材料，才能确认。这个我们等下会后再跟公司碰一下。”
还没等Lily转而向公司发难，公司的CFO李总先出面了：
“陈律师啊，你会后来找我，缺什么材料，你告诉我，我来盯着人给你找。Lily总，放宽心咯，法律意见书都是标准性文件，不会来不及的，真来不及我就调200个大厨来项目上帮忙。”
“200个大厨”是李总的固定玩笑。每次遇到尴尬卡住的场合，他一搬出这200个大厨，众人就会很有眼色地顺着台阶下，不再纠缠。
陈梦洁默默点开自己和李总的微信聊天框。其实聊天记录里整整一屏都是自己之前各种委婉地催材料的独角戏发言，李总愣是一条没回。给别人看到这聊天记录还以为自己是什么crazy ex-girlfriend呢。
但陈梦洁当然不会在众人面前说，李总，要不你看看微信？我已经催过你800回了！
陈梦洁礼貌乖巧地回答：“没问题，李总。”
下一秒，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这个李总还挺有意思啊”
陈梦洁瞬间瞳孔放大，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发消息的人是顾航，四年前在一个工作日和陈梦洁提了分手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个电话会？上线的人太多，陈梦洁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也在，更不会想到他会突然加入这个项目。
“我在世维，刚被拉上这个项目，没想到第一个会议就是听陈律师发言”
陈梦洁还没反应过来，顾航的第二条消息又钻进来。
他回国了？他现在也做港股上市？我刚发言有什么出丑的地方吗？
一瞬间有好多问题在陈梦洁脑子里打转。会议一结束，她就抓起手机向卫生间走去。
顾航是陈梦洁的本科师兄，比陈梦洁高一级，两人毕业后又都申请到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院读LLM。陈梦洁去读书的那个夏天，顾航顺利从一年制的LLM学位转到了三年制的JD学位，要在法学院再读两年。两人的故事也由此开始。
陈梦洁几乎一到费城，就感受到了顾航的追求。他没事就找自己闲聊，总是出现在自己经过的地方，主动给自己提供一切生活、学习上的攻略和照顾。
可陈梦洁又不敢确定。因为顾航表面上酷酷拽拽的，在人均西装革履的法学院天天穿着T恤大裤衩人字拖还要再扎个耍酷的头巾去上课，颇有点惹人注目。这种高冷又臭屁的师兄，会主动追求别人吗？
暧昧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陈梦洁出了教室就看见顾航站在路边和一群女生讲话，讲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陈梦洁竟无端生起一阵醋意，扭头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去后又收到顾航的消息问她去哪了，陈梦洁就带了点情绪，随便聊了两句就说，“今天累了，不想说了”
顾航立马回，“那明天再跟我说吧”
陈梦洁又觉得好笑，这人怎么这样不要脸，索性回他，“明天也不想说”
顾航又回，“那就后天”、“还有大后天”、“大大后天”
费城的夏天跟北京一样明媚炎热，陈梦洁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吹着冷气，百叶窗折出条状的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腹部。三条消息一个接一个在手机上弹出来，她顿时觉得又凉又热，似乎有一万只小蝴蝶在腹腔中扑棱。
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日子在顾航的口中好像连绵不断没有尽头似的。房间里回荡着金莎的《最后一个夏天》，陈梦洁感到自己的心也仿佛要融化了。
“天天都能见面
喔你住的也不远
从来就不曾烦恼过时间
在同一个校园
看同样那一张脸
想不出
未来又会有怎样改变”
现在陈梦洁知道未来是怎样改变的了。毕业、回国、异地、争吵、未来规划不合拍，最后分手。
四年后，她瘫坐在写字楼卫生间的马桶上，回忆着一去不返的校园时光。
可是，那段记忆里最纯粹真挚的校园爱情，在当时又到底有多少表演的成分呢？
她还记得四年前的那天。一年级律师陈梦洁又在暴躁加班，跟顾航几句话不投机又吵了起来。
然后顾航冷静又疲倦地说：“我们分手吧。”
陈梦洁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不是冲动的气话，而是在脑中盘桓思索已久的决定，借此机会通知她罢了。可当时的陈梦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是的，她的第一反应是愤怒而不是伤心。她觉得顾航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为什么非要挑一个工作日的晚上而且她还在加班的间隙来提分手呢？没想过会影响她的工作吗？
陈梦洁当然闹了几天，也嘶吼着问过为什么，顾航只说出了那句“渣男”经典回复：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陈梦洁却隐隐知道，感情消逝的背后不过是因为顾航觉得自己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他早就拿了big law纽约办公室的offer，马上一毕业就可以年入百万，大好前程在招手，花花世界任其闯，又何必还要拴在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只会跟他发脾气的女朋友身上？
在提出分手之前，他恐怕早已撤出这段感情。
“我也会撤出的，我只是要比你迟几个月而已，仅此而已。”陈梦洁对自己暗暗发誓，然后主动切断了和顾航的联系，一头扎进资本市场的泡沫。
人只要在年轻的时候被狠狠甩过，就会幡然醒悟，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人为能控制的，比如他人的心意。怨不了别人也怨不了自己，只能继续往前走下去。
点击下方阅读原文，即可跳转豆瓣阅读APP阅读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