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书时有一段时间对宗教特别感兴趣。
我读了很多相关的书,在UC Davis交换的那一年选修了Christian History还有Religion, Sex and Marriage,每周都去参加当地一个基督团体的活动(当然部分原因是为了去蹭吃蹭喝......),甚至本科毕业时的论文写的也是宗教法相关。
因为我特别特别好奇——有信仰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相信这个物质存在的世界之上还有超自然的神明,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但也许观察和研究的视角,并不是一种沉浸的体验,我一直在打量、思考和比较,所以最终也没能真正信仰任何一种宗教。
我还记得Christian History那门课上有讲到,基督教理论在历史发展上是如何解释异教徒问题的——Faith is a gift.
信仰是上帝的礼物,是一种天赋,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信仰。这个理论不仅解释了为什么世界上存在信仰其他神和无神论者,还让信基督的人觉得自己是“被上帝选中的人”。
我当时心里直呼牛逼。
但是对基督教理论水平的欣赏也完全消解了我信仰基督的可能。
唉。。。我的无神论大脑是有点油盐不进。
毕业工作以后我有很长时间都不再关注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当然玄学还是要搞的,比如参加港股上市晚宴身上要穿点绿(表示涨),年后开工要算个吉日,但这些与我说的宗教很不一样。
直到去年在印尼还有中国藏区旅游的时候,宗教的氛围再次扑面而来。
在日惹的时候,每天凌晨就会听见祷告声。那是穆斯林的晨礼,黎明前开始,日出前结束。我们去的时候是夏天,日出特别早,所以每天4点多就会被弥漫整个城市的祷告声吵醒。
印象最深的是去看Bromo火山的路上,凌晨2点出发,先坐小巴到半山,再换乘当地的吉普车继续上山。途中会经过一些小镇,路两边都是当地居民的房子。我当时特别震惊,因为那会是半夜,但是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都在那祷告。
在异域夜间的破败山路上疾驰,而诵念古兰经的音乐一路伴随。我的心砰砰直跳,又兴奋又有点害怕。
在香格里拉的时候,看松赞林寺的僧人研习佛法,一辈子甘愿受清规戒律的束缚;听学徒讲学画唐卡的经历:专业的唐卡画师要花费十几年在拜师学艺、磨练画技上,最后能否出师还要看天赋造化,即便出师,一幅唐卡一笔一划,动辄就要数月经年才能完成;更有无数普通藏民们受信仰召唤,在特定时节就会放下一切尘世琐事,三步一跪,转山转水转佛塔。
我不理解,但大受震撼。甚至感到一丝惋惜,我永远也不知道我无法拥有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好了,以上说了这么多宗教的体验,那跟时间管理有什么关系呢?
是这样的——
如上所述,我念书时也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去研究、体验宗教,它们对我的学业以及职业规划没有任何帮助,我单纯是因为好奇心重,我最后甚至没能体验到我最好奇的信仰的感觉。但我从来没有反思过它们有什么用,是不是浪费了我的时间,我好奇,我就去研究,就去体验了。就这么简单和直接。
但是去年在印尼和香格里拉的时候,看到那些宗教人士和宗教活动,除了震撼,我脑子里有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是——
天啊,他们竟然花费了这么多时间、金钱、资源在这些虚无的一时半会甚至整个现世都看不到结果的事情上面,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也不想着有时间怎么在职业、事业上精进自我,努力拼搏,就搁那念经、画画、跪跪跪?他们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我当然知道这种困惑是多么狭隘,也知道人各有志,但作为一个没有宗教信仰且习惯了在世俗世界的评价体系里奋斗的人来说,我真的很难排除这个念头。
说到人各有志,其实像财富、名声、自由、平安、健康这些追求,只是排序问题,但多多少少还是每个人都需要那么一点的。但宗教真的是个很好的例子,信仰它的人甚至可以为之放弃以上所有追求,可对于不信仰它的人来说,it's just nothing.
当然,在北京上海的年轻人也常常去雍和宫、静安寺烧香。但据我观察,很多人都是先有了具体的愿望(比如正在找工作求offer,正在找对象求姻缘)才去烧香,与其说信仰,更像是求个慰藉,给自己一点积极暗示(也许这就是传统宗教在世俗国家的本地化应用吧),是非常目的性和功利性的——就跟“时间管理”这个概念一样。
在高速运转的社会里拼搏的人(包括我自己)是很受用“时间管理”这个概念的,我们研究时间管理、精力管理、总结高效能人士的习惯、分析企业家的成功经验,总是希望把个人的资源潜能发挥到极致,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的时间,早日认知觉醒,创造更多更多更多的价值。
注意,我并不是要批判这个概念的功利性,我自己就是时间、精力管理的践行者,因为我有很多想做的事,而人的生命又太短暂。
但有时候我想到——
世界上还有一群人,就那样理所当然地把大量宝贵清醒的时间都奉献给对另一群人来说是nothing的真主,一天要做五次礼拜。
会突然觉得有一点安慰,是一种自觉渺小而感到的安全。
原来世界这么宽广,这么多样,我追求的价值永远只是所有价值中的一种而已,而别处——永远有我永远也抵达不了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