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8日,碣石山下)
碣 石 思 远(散文)
李春雷
县城之北十五里,一峰突出,顶部呈圆柱形,直插云霄,古来即名“碣石”。碣石山之巅仙台顶,海拔虽然只有695米,却是渤海湾地区最高峰。山体多为花岗岩,或扁扁圆圆,像鹅蛋鸡卵、龟甲鱼鳞,累累衔接,麻密如蜂巢,展露出造物主丰盈且优美的结构意识;或重重叠叠,似煎饼麻花、牛柳羊排,层层挤压,精致若汉堡,彰显着大自然本能而慈祥的母性情怀。登临山顶,俯瞰大地,苍苍茫茫,积木虫蚁。浩瀚无言,静卧脚底,日月星辰,周而复始。《资治通鉴》载,战国后期,燕人纷纷传言“仙人居碣石山”“称有仙道”“齐威王、宣王,燕昭王皆信其言”。秦始皇,是最早光临的帝王。公元前219年,他派徐福率领数千童男童女在此附近入海求仙。四年后,即公元前215年,朕又亲莅,祈求长生不老,江山万代,令人刻下《碣石门辞》,歌功颂德。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出巡至此,在其父所刻石碑旁,篆书79字铭文,再次勒石记功。 公元前110年,汉武帝“行自泰山,复东巡海上,至碣石”,并在山顶修筑亭台,祈仙求神。因此,仙台顶又名“汉武台”。公元238年,晋宣帝司马懿讨伐公孙渊,特意登临,追思秦皇伟业。随后,北魏文成帝、北齐文宣帝、隋炀帝纷至沓来,亦步亦趋。前者还大宴群臣百官于山下,将碣石山改名“乐游山”。公元645年(贞观十九年)春,唐太宗李世民亲征高丽,途经碣石,留下《春日望海》一诗:“洪涛经变野,翠岛屡成桑。之罘思汉帝,碣石想秦皇。”唐代,民间出现八仙传说。于是,碣石山又演变为神仙聚会之所,留下众多相关遗迹。“仙台顶”即得名于斯。不难看出,上述来客,几乎囊括了中国古代最著名的帝王、最浪漫的神仙。公元207年秋,曹操北征乌桓凯旋,由辽西走廊回返,途经碣石,登高望远,情动海天,即兴而作《碣石篇》:“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碣石山之神秘,还在于其奇特造型。在主峰东西两侧,竟然各自簇聚着五座山峰,名曰东五峰山、西五峰山,仿佛前后五位仙人环立侍卫,更如左右两只佛掌伸手呵护。山壁陡峭,悬直如高墙,平展展、白花花,如扇面,似屏风,又像宣纸,可以铭誓言、立功德、涂梦想。只是,曹操当年的创作,是面朝大海,因此才有“水何澹澹,山岛竦峙”之佳句。可以想见,彼时海面,就在山前不远。可是现在,碣石山距离大海已逾十五公里。是陆地抬升了,还是大海撤退了?总之,眼下的山海之间,早已是一片浩浩荡荡、甜甜蜜蜜的葡萄园。山海不老,日月常新。与曹操一样被碣石山所铭记者,还有韩愈。在西五峰山的山腰南侧,有一座韩文公祠。史载,韩氏祖籍河北昌黎,去世后被追封昌黎伯,因此又称韩昌黎。该祠系明崇祯十四年(1641)山海关督师范志完所建。范氏还在附近高处峭壁,刻下“泰山北斗”“五峰环翠”八个大字。可见,这个世界上,虽多有战争、血腥和霸权,但最终的升华和结晶是文明。时光,在天地之间缓缓地流淌,亿万年同一个节奏。我们人类,在历史的驿路上狂傲地、贪婪地、激情地,却又无奈地追逐着、梦想着、成长着、衰亡着、新生着…… 当年,曹操就是在这里,面对秋风萧瑟,眯缝双眼,看着碣石,看着大海,看着太阳,看着落叶,看着红颜和白发,看着短暂和永恒,发出了人类共同共通的感叹。现在,又是萧瑟秋风,我们来了,仍然感叹着同一种感叹——同样的温度、同样的长度、同样的频度、同样的酸度……只是,我们眼前是汽车,是高铁、是手机、是微信、是新世界、是新机会。还有葡萄园。一杯杯酡红的葡萄酒,酸酸的、甜甜的、怪怪的,却又是迷人的。那是纯正的法国风味,正在走进中国肠胃、滋润中国精神……是的,在信息化的今天,许多梦想,不必等待千年,而是只需几十年,或者几年。一道灵光、一条思路、一个行动,就可以改变,就可以实现。公元2017年10月22日,秋风满树、艳阳涂金。我们一众文友,跟随采风团,踩着秦始皇、秦二世、汉武帝、魏武帝、隋炀帝、唐太宗等先人深深浅浅、歪歪正正的脚窝,拜谒碣石山。(2018年1月18日作于上海;原载《燕赵都市报》2018年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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