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ARC|撕掉那层糖果包装纸——评黄炳“肛门耳语”

文摘   2024-06-06 16:29   江西  


厕所幽默 

Scatological Humor

面对疫情带来的集体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敏感脆弱的国际地缘政治环境,黄炳仍以自身的实践反抗着逐渐麻木的个体生活和趋同的社会景观,流露着难得的真诚与亲切。

黄炳《肛门耳语》

展览现场图片,2024年

摄影:何兆南
全文图片鸣谢艺术家与马凌画廊
黄炳:“肛门耳语”
马凌画廊,香港

3月25日至5月4日

今年香港巴塞尔期间,黄炳在马凌画廊湾仔空间的个展“肛门耳语”展出其近两年创作的装置及影像作品。距离黄炳上次在香港举办个展已有七年,此次展览名显露着他近年来对于孔洞结构人体器官的关注,也宣扬着这位香港艺术家一贯以来的离经叛道。或许是苦于每日上演荒诞情节的现实世界久矣,当我进入黄炳兼具虚构与自传性的视觉世界,一阵亚热带沿海地区咸湿潮热的风袭来,其中夹杂着各类排泄物的声音和味道,我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清新。

黄炳《') * ('》
展览现场图片,2024年
摄影:何兆南
画廊的这处旧唐楼建筑经过2022年的改造后拥有了金属质感的外立面。在这里,巨大的肛门雕塑《') * ('》(2024)如一面大旗立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外,展示着微微突起的毛细血管与张开状态的粉红色肛门外括约肌,洞口周围一圈颇为浓密的毛发则指示了较高的雄性激素水平。进入展厅,观众首先会在强劲冷气的吹拂下变得异常清醒,紧接着,侧卧于展厅尽头地板上的巨耳紫铜雕塑《blah-blah-blah》(2022)映入眼帘,未能成功射入铜耳的耳屎石头散落在地板上,将观者的视线引向靠近画廊沿街橱窗的一只长毛的多孔保龄球《毛智慧:激进》(2024)。

黄炳《blah-blah-blah》

展览现场图片,2024年

摄影:何兆南

在向楼上的展厅行进之前,一处颇具宗教氛围的昏暗空间在转角处现身。从仅一人宽的窄小扶手上探出身去,可以看见三盏名为《太阳》(2024)的肛门造型落地灯,立于铺满空间的乱石瓦砾之中,散发着幽暗昏黄的灯光。至此,展览的开场已经颇具震慑力,无论是哪一个孔洞,都让人联想到一长串被视为不洁或禁忌的概念——性、排泄物、侵入行为及其冲动,以及这些概念之间惊世骇俗的排列组合。

黄炳《太阳》

展览现场图片,2024年

摄影:何兆南

二楼,黄炳2022年的三屏影像装置《耳屎落石》在铺有橙色长绒地毯的展厅中呈现。在环境的示意下,入场观众自觉席地而坐,观看艺术家经过特效处理的五官有如松果体一般出现在一分为二的头颅中间,以抑扬顿挫的粤语播音腔碎碎念着关于耳屎与智慧、废话与歪理、希望与绝望的嬉笑怒骂。《耳屎落石》与一楼的《blah-blah-blah》经时代艺术中心(柏林)委托,由黄炳为其2022年个展“耳屎”(侯瀚如策划)创作,展示了他自2021年纽约新美术馆“你的沉默邻居”展览之后愈发显著的创作主题——以眼、耳、口、鼻、肌肤和生殖器等器官传导的囿于身体的困顿经验。而在此之前,黄炳以在网络上广为流传的大胆直接的彩色动画短片而广受关注。毕业于澳大利亚珀斯科廷大(Curtin University)多媒体设计专业,随后在香港一家电视台从事后期制作,黄炳并未接受过传统艺术训练。他多少算是一位自学成才的天赋型艺术家,或者说,急需鲜活血液的当代艺术圈急不可耐地向他敞开了大门。

黄炳《耳屎落石》

展览现场图片,2024年

摄影:何兆南

对于第一次现场观看黄炳个展的观众——比如我——来说,这位动画制作出身的艺术家的天赋不只在于荧幕之上,还体现在他对展览空间的生动运用。旧唐楼的格局有别于传统白盒子空间的空旷敞亮,整体平面接近于正方形,每层楼面积不大的展厅略显逼仄,以狭窄楼梯纵向串联,稍不注意便会落入列车车厢式的枯燥前进动线。在“肛门耳语”中,黄炳则另辟蹊径对楼道空间加以利用,将带有人造毛发和文字的保龄球、影片拍摄过程中演员穿过的蓝色工装裤、与影片情节相关的两张彩色摄影《彩排01》(2024)《彩排02》(2024)置于地面、扶手、楼梯下方,在观看影片的间隙制造出让人感到莫名或者会心一笑的插曲——这取决于你在观展中所处的阶段。

“肛门耳语”展览现场
2024年
摄影:何兆南
在《耳屎落石》展厅的往上一层,展览同名影像作品《肛门耳语》(2024)在一个打通两层楼的挑高空间中展出。作为展览中所有肛门形式的发祥地,这件作品将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早期超现实主义的文本《太阳肛门》(L’Anus solaire, 1931)作为直接的参考,但并未深入探讨其中“世界是纯粹的戏仿”这一理论。黄炳以巴塔耶文本中“植物纷纷向阳光生长,人却不敢直视猛烈太阳”的描述为灵感,借用带有性欲隐喻的太阳圆环作为影像核心元素,回到自己对于多种孔洞的拓扑学式的混淆叙事之中。屏幕上缺失的一块"LED"扰动着观众的注意力,孔洞背后不时出现进入展厅的观众的头;展厅墙面,肛门雕塑的缩小版本中播放着语焉不详的窃窃私语,当观者凑近耳朵倾听,“肛门耳语”便也具象化为一个真实的动作。

黄炳《肛门耳语》

展览现场图片,2024年

摄影:何兆南

《肛门耳语》是黄炳采用实拍而非动画形式的首次尝试,但这种创作手法上的转向在《耳屎落石》中便已初见端倪。在art21于2023年上线的艺术家纪录片中,黄炳曾将动画描述为一种给予他自由的媒介,“它就像糖果包装纸,让人们更容易接受”。在展览“肛门耳语”中,他选择将这层包装纸撕掉,既逼迫自己走出睡房中可以独自掌控的动画世界——如他在为此次个展所写的艺术家自述中所言,“尝试用团队的血、汗、肉来堆砌做实验”,去追求动画中所缺乏的“血肉的质感”和“存在的连结”;也一如既往地逼迫观众直视那些被回避的、被禁止的、被贱斥的,同时也是身体内在的、与生俱来的欲望与经验。

这种尝试让他风格化的动画电影转变为无厘头的日常景象与怪诞的厕所幽默(scatological humor),对于无法听懂粤语的观众而言,动画“糖果包装纸”的缺失让我们对字幕的依赖大大增加,回到了一种相对熟悉和冷静的观看体验中。但黄炳仍然知道如何利用作品之间的相互扣题及其在展厅中的巧妙编排,精准地拨动观众的神经。例如,在顶层的楼梯上,在支架上悬空展示的影像作品《吹哨人》(2024)中,一名拿着小号的男子从画廊顶楼沿着楼梯一直向下滚,没有任何旁白与音乐,只有肉体与阶梯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让观众惊出一身冷汗。从楼梯滚下的场景在《肛门耳语》中也同样出现过,但其中由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轻快活泼的背景乐所营造的喜剧效果,在《吹哨人》里变成了沉浸式的现实恐怖。这部在十分钟内反复循环着身体坠落和撞击的影片,和挂在二层楼梯扶手处的破损蓝色工装裤一起,昭示着真切的危险与疼痛。

黄炳《吹哨人》

展览现场图片,2024年

摄影:何兆南
从形式令人玩味的孔洞装置与雕塑,到以鞭辟入里的隐喻和反讽揭开社会伤疤的影像叙事,再到对一种囿于身体的困顿经验近乎粗暴的展示,黄炳将创作中易于下咽的甜蜜外壳一层层剥掉,将其对社会现实的敏锐观察赤裸裸地摆在观众眼前。在2024年的香港,面对疫情带来的集体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敏感脆弱的国际地缘政治环境,黄炳仍以自身的实践反抗着逐渐麻木的个体生活和趋同的社会景观,流露着难得的真诚与亲切。
✦ 撰文|何佩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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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凌画廊KiangMalingue
⻢凌画廊Kiang Malingue是⼀家由江馨玲和爱德华·⻢凌于2010年成⽴的⾹港商业画廊。画廊致⼒为国际新晋和著名当代艺术家发展批判性艺术计划。与画廊紧密合作的艺术家将审美关注与观念性探索相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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