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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崇谛
就像圣严长老讲的,很多高僧在行仪上都有很多相通之处。老和尚也讲,他是受了虚云长老的影响。老和尚还说,他曾多次亲近当代大儒梁漱溟先生,发现梁先生的生活也是如此。我们知道,梁先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在任何时候都要坚持自己的立场和原则。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月,他说,我很负责地告诉大家,我上辈子是一个和尚,而且是一个禅宗寺院的和尚。
我们老和尚就是受这些他亲近过的大德善知识的影响,生活、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有时,他出差了打电话回来,让我去方丈室取东西,说你到哪个柜子第几个抽屉的什么位置,拿什么东西。一定不会错的。他圆寂后,我们去清理他的屋子,一切都井井有条。
师父还有一件事让我印象很深刻,他真的是放手让我们去做事情。他说过好几次,我还在的时候,要看着你们做起来,有大事我还可以帮你们兜底,不要等我走了之后,你们还都不能做。我们看到社会上,很多老人放不下儿孙,什么事情都自己包办,结果等他走了之后,儿孙什么都做不了。我们老和尚不是这样。
虽然很多人觉得老和尚走得很突然,但是他曾经住持过的寺院和道场,一切都还是井井有条的。在他的影响下树立起来的道风传统,比如说柏林禅寺的“宗风十要”,以及他建立起来的整个管理体制和规范,都留下来了。
我印象很深刻的还有一点,就是老和尚一生当中都非常低调。很多人都知道,老和尚在河北办了《禅》杂志。在四祖寺,他跟我开玩笑说:“你知道吗,师父就是办杂志出身的。”因为刚刚恢复宗教政策的时候,他受赵朴初老先生的邀请回到中国佛协,最初是照顾几位长老,然后就负责中国佛教协会的会刊《法音》,做了二十年的主编。后来在黄梅四祖寺,他又续办了《正觉》杂志,后来改名叫《黄梅禅》。
我做主编的时候,他反复跟我们交代,《黄梅禅》一定要反复讲本焕老和尚,因为四祖寺是他恢复的。有时,遇到有文章提到老和尚,他都说不要提我,讲本焕老和尚就可以。他从来都是要求不讲自己,非常低调的一个人。
但是很奇怪的是,2013年老和尚示寂前的春节,他写了一首《自赞》。如果大家用心去体会,里面真的是他一生的写照。从小时候被家里卖到寺庙,稍长开始亲近佛法,亲近虚云老和尚,然后到中国佛学院读书,后来经历各种苦难,到中兴赵州祖庭及南北各寺院。最后,他以“道绝去来今”作为总结,让我们看到他真的知道自己要走了。
老和尚确实是常年奔波劳碌。在文革时,他被打成右派,遣回到原籍乡下劳动。武汉新洲有一条人工河,他当时冬天就修那条河,吃得很少,但是要干非常艰苦的重体力活。有一次车翻了压在他的胸前,他肺部的顽疾,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以致晚年每到季节更替都有些咳嗽。2013年也是因为肺部发病咳嗽,老和尚住院了,但在医生看来,当时并不是特别严重的一个症状。但就是这样一个因缘,最后他走了。
老和尚走了以后,我们去收拾他的房间,在写字台上发现了他书写的一首诗:“讲道论怀实可伤,终朝身卧涅槃堂。门无过客窗无纸,炉有寒灰席有霜。病后始知身是苦,健时都为他人忙。老僧自有安闲法,八苦交煎总无妨。”这是宋代大禅师真歇清了写的,是他一生的写照,我觉得也是老和尚一生的写照。他一直都是为了弘法事业,为了大众在奔波,虽然也会示现病苦,但是并不妨碍他对于生老病死的超越。作为一个大修行人,他真的是把生死落实在每个当下,就是他自己所说的“念念当下”。他真正超越了生死,生死自在,就像真歇清了禅师所说的“老僧自有安闲法,八苦交煎总无妨”。
(2019年7月22日在柏林禅寺生活禅研修班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