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达四年的疫情后,终于在今年三月份回国探亲了。由于太长时间没有回国,疫情期间却也走了其他国家不少地方, 这次回国,看到之前习以为常的事情,竟有了很多不同的感悟。如果把我们家乡小城市洛阳放到世界范围内看,又是处于怎么样的一个地位与水平。接下来会写一系列此次回乡的感受。
由于回国前后,正好在读上野千鹤子老师的一系列书籍。所以关于女性生存现状方面做的思考也很多。回国之前,又参加了公司三八妇女节为女员工组织的女性的事业与家庭的讲座,有机会听到德国的女同事们各种亲身经历以及她们对相关问题的看法。所以,第一篇就写写我看到,中国和德国女性生存现状的一些对比。
先说几个我在公司的三八妇女节讲座上听到的几个令人吃惊的关于德国女性权力发展史的事实。
大家都熟知的在穆斯林世界妇女的地位比较低,比如沙特的女性最近才被允许开车。而地处经济发达的西欧的德国,1962年开始,女性才被允许拥有自己独立的银行账户。直到1977年,德国已婚女性必须经过丈夫的允许才能出去工作,用人公司和已婚女性的工作合同是必须要丈夫签字同意的。而做家务,照顾孩子,也被认为是已婚妇女的义务。如果丈夫认为妻子的工作影响到照顾家庭,他是可以直接向妻子用人单位提出辞职。由此可见西欧女性的解放史,也并没有很多年。东西德分裂的时候,东德妇女的地位明显比西德高,整体在社会主义国家,东德,前苏联和中国,女性都是被鼓励去工作的。
不过如今,德国的社会育儿制度和对女性权益的保障发展相对完善。每生一个孩子可以休最多3年的产假,其中一年可以是带薪产假,能够得到休产假前薪资的60%。工作单位要保留职位。同时为了鼓励男性参与育儿,男性也是有权力休3年的产假,其中第一年可以在孩子3岁之前休,另外两年可以在3到8岁之间休。如果父母双方轮流休育儿假,带薪育儿假的长度可以扩展到14个月。
我认识的一些年轻德国夫妇,因为夫妻双方收入水平相仿,受教育水平也较高,一般都采取一半一半的休育儿假模式。妈妈休前7个月的带薪育儿假,然后爸爸休7个月的带薪育儿假。相对平等来进行育儿。不过对于夫妻双方收入水平相差较大的,一般是男性收入高。很多女性也会每个孩子休一整年到一年半的育儿假,然后回去上几个月班,或者根本不再回去上班,又开始生了2胎,继续休假。这种情况女性就大概会离开职场3年以上,很多休完假回去上班也只能上半职的工作,因为要照顾两个小孩。这种模式在德国职场也是很常见的。德国老板看到遇到女员工怀孕生小孩的情况,也会大概有个判断,这个员工是不是近几年不会再全职回来上班了。
所以在德国,职场性别歧视虽然比东亚国家少很多,但是男女同工不同酬的情况也是存在的。政府官方数据是男性整体薪资比女性高18%。
基于这些对育儿的社会保障制度,我感受到的德国女性的生育意愿会比东亚女性强很多。大部分德国女性对生小孩还是积极的态度。
但是,这样的社会制度虽然提供了更多的育儿保障,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比如很多德国女性在有小孩后,会选择以家庭为主,做半职或者三分之一的职位,也就是每天上半天班,相对拿大约一半的工资。选择这种工作模式的话,职场上基本上就没有太多的竞争力了,升职搞事业只能放一边。另外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隐患:如果家庭生活一切顺利,男性能从始至终承担大部分的经济开支,这个模式可以很好的运作。但是如果出现离婚的情况,对女性将是一个非常大的经济威胁。因为工作的少,养老保险支付就对应很少,一旦离婚,晚年只能领取很少的退休金,造成老年贫困的风险就会非常大。而且随着离婚率的提高,这个现象也是越来越严重的。在德国,关于女性老年贫困的话题和纪录片也是越来越多。也是间接造成女性对于婚姻的依附。
而选择平等育儿的夫妇,也面临着越来越多的挑战。德国的社会育儿保障,比如托儿所幼儿园,相比北欧国家还是差很多。如今申请到合适托儿所和幼儿园也往往需要排队。幼教行业的薪资并不高,造成这个行业越来越缺员工,相应的托儿所和幼儿园就只能减少开放时间。最近就刚听到一对德国夫妇朋友说,他们两岁女儿在的幼儿园从六月起,下午由五点放学变成3点半放学。而他们双方是双职工,再协调这个提前接孩子的时间也是很困难。德国这里的人工很贵,一般中产阶级家庭很少有请的起保姆来照顾小孩的,爷爷奶奶照顾的情况也比亚洲国家少很多。
德国这里再生产和育儿问题的矛盾,主要集中为家庭和政府制度政策的矛盾。
而这次回国看到的情况,在国内,服务业的价格相对较低,这个育儿的问题,在年轻一代,尤其是大城市,更多的成了一个社会阶级和收入的问题。如果夫妻两人的收入都很高,完全可以支付起保姆和育儿嫂,就会变简单很多,家务劳动和育儿也不会过多成为女性的负担。可是,如果收入不太高的家庭呢,育儿和家务这部分,大多数还是落在了女性的肩膀上,或者由上一辈老人,大部分是奶奶姥姥来帮忙协助承担。也正是这样,东亚社会的很多女性要承担工作还有家庭的双重劳动,造成年轻一代女性的生育意愿逐渐降低。
被计划生育政策影响到的80,90后,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得到全部的家庭教育资源,在学校里也被教育是平等的竞争,要努力取得好成绩,上好大学,找好工作。一旦进入社会,突然好像要放弃职业上的一部分追求,把时间和精力去用来照顾家庭,很多女生当然也是不会认可这个观点的。
在读上野千鹤子老师的《资本主义与父权制》,看到了一个总结提炼的非常好的图,一下子让这个问题明朗化。
(摘自:《资本主义与父权制》)
经济的发展,需要源源不断的劳动力,也就是人力资源,生育养育人力资源的再生产活动,在东亚的大部分不那么发达地方,还是主要依靠女性完成。而从劳动力市场退出的老弱病残的照顾,也是大部分由女性完成。但是这一部分经济社会持续发展不可或缺的再生产和照顾的劳动,却是大部分没有薪资酬劳的,也不被认为和其他能够创造薪资的劳动有同等的价值。由社会舆论和各种文化宣传包装为“家庭义务”,“美德”等。这个模式,被上野千鹤子老师总结为“资本主义和父权制的阴谋”。
我的家乡豫西小城市里,家长一辈的价值观,大部分也是符合这种模式。一个家庭的母亲,要承担起照顾自己的小孩,同时进行农业劳动或者其他工作,等自己的父母老去时,照顾家庭的老人,最后等子女成家有了孩子,再去子女安家立业的大城市去帮子女照顾小孩。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因为她们的上一辈似乎也是这样做的。
而我的同龄人们,或者比我小的一辈,尤其是在大城市工作的,这一现象就要好很多,更多能依靠大城市发达的育儿服务业来完成一部分再生产活动。女性,也不再愿意和需要在自己的职业发展上做像以前那么多的妥协。
这是此次回乡系列思考之一。一点拙见,欢迎讨论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