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三年来,大部分地区的旅游业都受到重创。而我,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一批,这三年,因公因私,出去走走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因为疫情,能够更清净的享受一些平时过于繁忙的景点。2022年,也有7次行程,去了6个国家。还两次踏上美洲大陆。年底,强迫自己抽出时间,写写这一年的游记。
2022年的第一站旅行地,是南美洲的秘鲁。
我旅行的重点之一,是拜访历史上曾经辉煌的城邦,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去中东地区旅行。最近在油管视频里学到一个词,很贴切的总结了这类旅行,叫古文明旅行。那么这次秘鲁之行,就是一次古文明旅行。
南美洲的秘鲁对很多人也许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国度。知道秘鲁的,大多数是因为印加文明,天空之城马丘比丘。可是我觉得,也许马丘比丘和印加帝国的名气太大,盖过了秘鲁印加之前各种文明的光辉,却是一种遗憾。我们从中小学课本上,一直学到古中国,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四大文明古国。其实现在国际上公认,比较流行的说法,是有六大古文明摇篮 (six cradles of civilization). 除了四大文明古国外,另外两个都在美洲,一个是Mesoamerica,中部美洲文明, 比如今天墨西哥境内的奥尔梅克文明。另外一个是安第斯文明系,这其中最古老的,就是今天秘鲁境内的小北文明。
而在小北文明之后,印加帝国之前,秘鲁境内有数十个此起彼伏,更迭辉煌,有联系又各有特色的文明,有很高的艺术和科技成就。两周的时间,远远不够去拜访每一个文明的遗址。只能挑选其中最感兴趣的二三,管中窥豹。
首都利马
2022年2月13 日,从法兰克福飞秘鲁首都利马。
二月的欧洲,是阴冷灰暗的冬天,而南半球,是温暖的夏日。落地到酒店后,已是当地晚上10点多。酒店坐落在利马很繁华的一个新兴区,叫Miraflores, 附近的广场上,人们仍然在散步跳舞,小商贩们在兜售做生意,大街上车来车往,很有国内夜生活的感觉。从冰冷的欧洲一下到这么满是生活气息的地方,长途旅行的劳顿也一下散去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由于时差,四点多就醒来起床了。正好这天是我的生日。早早的吃了饭便要自己去利马城里走一走。每到一个城市,一个人在各处漫无目的的闲逛总是我的一大乐事。没有了日常生活的琐碎,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想各种small talk来社交,这时的我,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专心去观察这个新城市,观察别人的生活,看看路边的早点小摊上都有卖什么,匆匆赶着上班的年轻人,神情是轻松还是凝重,居民楼里某家的窗台上,有没有在看风景的老奶奶--亦或是一只猫。自己似乎成了透明的看客,观赏着一部真实的舞台剧。
那天早上,穿了一条法式蓝色碎花长裙,徐徐的热带微风,游荡在繁忙的大街上,心情开心到飞起,秘鲁疫情规定,户外要戴口罩也丝毫不影响我的兴致。还记得那时在路边停下来用刚学的西班牙语发了一条朋友圈 : Hola Lima, cómo estás ? (利马你好!你怎么样?)
(利马街景)
秘鲁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利马城里,自然有很多殖民地时期留下来的欧式建筑,有些已经疏于维护,墙体褪去的颜色,斑斑驳驳,倒也有另外一种美。其中一个叫做Barranco的区,这样的建筑尤其多,此区靠海,沿着主干道走向海边,老建筑,热带的花和树,以及大海的味道,路边小咖啡店停下来,点一杯冷饮,一份秘鲁的国菜Ceviche生鱼沙拉,南美热情而又放松的气氛就这样弥漫。
拉尔科博物馆
利马有一个考古博物馆,叫拉尔科博物馆。这是利马城的一个宝藏,里面馆藏考古资源极其丰富,尤其是秘鲁印加文明之前的各种古文明陶器的收藏,世界级绝无仅有的水平。参观这个博物馆好像是给我们北部考古遗址之行的一个铺垫,抛砖引玉。在这个博物馆里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反复观摩每一件精美的陶器,琢磨不同时期文化的陶器有什么相同和不同之处。
更是感叹我们能在这些古董的出产地秘鲁,参观他们,而不是在西欧或美国的某些个大城市的博物馆。这个博物馆是秘鲁的一个西班牙裔富人Raffael Larco, 出于个人爱好,发现了秘鲁那时还不太为人所知的丰富的考古资源,于是出资挖掘,收集了大量的古文物,尤其是陶器。而这个人又特别有良心,并没有把这些文物卖去欧洲去换取钱财。他的子孙也继续了他开始的考古事业,这些文物的发掘地秘鲁,建了这个博物馆,把秘鲁这里的古文明的遗迹和世人分享。
拉尔科这一家的作为,我认为完全是可以作为古文明保护中英雄的事迹写入历史的。难免想到了我们的敦煌莫高窟,和文物大盗贼英国人斯坦因与王道士。如果当时的中国,有这样的拉尔科一家人,那中华大地上,也许就多了一个宝贵的考古博物馆, 那些美妙绝伦的敦煌古文物,也可以在它们的家乡向世人讲述中华古文明的故事。
(拉尔科博物馆以及馆藏陶器展览)
北部考古遗址历险记
坐了大巴车,我们离开首都利马一路北上。这是此次秘鲁之行的一个重点,去探索北部印加文明之前的古文明。
正如前文所说,秘鲁在印加文明之前,有大大小小数十个文明,北部几天的逗留,不可能参观所有的文明遗址,即使是走马观花式的旅行也很难。这次我选择了三个最感兴趣的文明遗址来参观:小北文明的遗址卡拉尔城,奇穆文明的遗址昌昌城,还有莫切文明的遗址月亮庙。
小北文明是美洲最古老的文明,起源于公元前3500年左右的秘鲁境内苏比峡谷(Supe Valley),比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古埃及文明晚一千年左右。秘鲁当地人的说法是小北文明起源于公元前 5000 年左右,晚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但是早于古埃及文明。
小北文明远远不如其他5个古文明名气大,对它的研究也是处于初级阶段。有价值的文献也只出自一个秘鲁当地的考古学家Ruth Shady的课题组那里。所以小北文明的首都卡拉尔城(Sacred City of Caral-Supe),旅游资源还没有被很好的开发。到什么程度呢,还没有通往卡拉尔城的柏油路,有一段几公里的off road模式要坐当地农民的拖拉机过去。
从利马出发,我们第一站停在了卡拉尔城遗址附近的小城市Barranca。说是小城市,规模也就是中国的一个镇那么大。我们当晚,就住宿在小镇最豪华的宾馆,叫查文大酒店,颇有中国小县城招待所的感觉。50美金一晚,在秘鲁当地,算是很贵的水平了,然而酒店设施非常简陋。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一个旅游热门地。
出了利马城,不会西班牙语寸步难行,当地极少有会讲英语的人。在利马的时候,交通还算便利,去哪里都可以用uber软件打车,不会讲西班牙语出行并没有太大问题。但是秘鲁的其他地方是不能用uber的,交通又没有可靠的软件或者网站供我们查询。事先功课没有做太充裕,到小镇后,有点眼前一片黑,不知所措的情况。还好当地人非常热情,我们用谷歌翻译软件和当地人交流,找到了明天去卡拉尔城一个会说英语的向导,说是明天是本地人团,但是可以给我们讲一点英语。当晚就在小镇上吃点街头小吃,撸牛心串,逛逛杂货店,倒也新奇开眼界。
第二天从小镇Barranca到卡拉尔遗址,只有35公里左右的路程。但是由于当地交通并不是很便利,最后几公里还要坐拖拉机,所以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才到。最后1.5公里,连拖拉机也坐不了,徒步过去。一路欣赏南美的植被风景,苏比峡谷里沙漠的荒凉,苏比河附近植被的郁郁葱葱,还有大片的百香果田,飘散着诱人的香味—秘鲁是重要的百香果产地,欧洲卖的极贵,皱皱巴巴又不新鲜的百香果,在这里可以吃个过瘾。
整个卡拉尔城遗址有90多平方公里,兴盛于公元前3000年到1800年间,分为上下两部分。虽然学术上还有争议,这个遗址最主要的发掘人Shady教授坚信卡拉尔城就是小北文明的中心。遗址上部分有6座很壮观的金字塔式建筑。比埃及金字塔建筑时间稍稍晚。整个遗址游客非常稀少。辽远无际的苍凉沙漠,暴晒的阳光,以及眼前这突兀庞大的金字塔。给人一种超现实主义绘画的感观。寂静,路过飞鸟的鸣叫都会显得过于张扬。闭上眼睛,想象几千年前我们祖先在这里热闹生活的场景,那时的纽约伦敦上海,还只是一片丛林。人类几千年历史似乎也是弹指一瞬,那时的祖先们,会不会也有各种生活的焦虑?会不会有一位智者,就想到他们使用的一砖一瓦,将来会被来自世界各地的后代们参观?又是什么,迫使他们遗弃了这座规模宏大的城?
(卡拉尔考古遗址 )
我在各个发掘地仔细寻找排水系统,古文明遗址里不同的排水系统,是非常有意思的。整个卡拉尔遗址,并没有看见有排水系统的痕迹,问了向导,得到确认确实没有,这也是一些学者认为卡拉尔只是用来祭祀的地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城市的原因。
离开了卡拉尔,第二天我们继续向北。参观了奇穆文明的首都昌昌城,建于公元850年左右,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土坯城。生长于黄土高原的边缘地带,黄土总能给我亲切感,所以这座昌昌土坯城,非常在我的审美点上。兴盛于公元100年到700年间莫切文明,我最感兴趣的是这个文明残忍的用人祭祀的文化,整个月亮庙,发掘了几处不同祭祀点,用不同的手段杀死祭祀品。而秘鲁古文明中,大部分也有用人祭祀的习俗。
(莫切文明的壁画)
(昌昌土坯城)
唐姓一家
认识秘鲁这可爱的唐姓一家,实属偶然也是幸运。
参观完卡拉尔城后,我们在着急如何赶到下一个住宿点北部城市Trujillo。由于不会讲西班牙语,当地除了利马,公共交通信息又非常难查到。问了几个当地人, 都说当天没有去Trujillo的车了,或者要坐夜行的那种大巴车,还要在其他镇上转。
说也是幸运。在卡拉尔城参观时,碰到了一家秘鲁当地人,看外表有点像亚洲人的混血。也不奇怪,秘鲁这里,有很大的华人后裔群体。因为19世纪,很多广东人过来打工,就留下了。有些和当地人通婚。就连Barranca这样的小镇,听说也有华人的公墓。秘鲁各地中餐馆随处可见,中餐馆叫做“Chifa“. 这正是广东话中吃饭的音译。所以当地人,对华人很有好感。
这家人的阿姨,很是开朗有亲和力,用流行的话讲,是绝对的社牛。看到我是中国人,热情的过来打招呼,说她丈夫姓唐 (Tam), 她的公公婆婆来自中国广东。我们就和这一家人交谈起来,他们的儿子叫西泽,差不多和我同龄,是工程师,上过大学,所以讲还算不错的英语,高高壮壮,像玩具总动员里的巴斯光年。
唐姓一家就来自我们下一个目的地,Trujillo城,他们的儿子西泽正好第二天要赶回Trujillo。我们的向导说知道了我们正在发愁如何去下一个城市,于是很热心的说,我帮你们问问这家人,能不能带你们去。这一家人非常开心的答应了载我们去Trujillo。
西泽说: “不过今晚赶回Trujillo时间有些来不及了,我们家在半途的海边,有一个别墅,我们一起在那里停留一晚,第二天再赶路好不好。“ 同行的墨西哥大叔也帮着撮合,说“去吧,这样不按计划来的旅行才有意思啊。“
于是就这样上了路。我还在想,也许是刚刚在卡拉尔遗址,我向古人祷告了一下,这么快就显灵了,让我们碰上唐姓一家,解决了困难。他们车上还带有一只特别活泼的小猫,一点都不怕人,像小狗一样跟着我们跑来跑去,是西泽在他工作的工地捡到的小野猫。路上唐爸爸叮嘱我们,说秘鲁警察很经常查私家车非法载客,说怕警察误会,如果警察问,你就说你和西泽是表兄妹,还特地教了我表亲在西语里叫Primo和Prima。直到现在,偶尔发发消息,我们还总是以表兄妹相称。这一家人非常和睦开朗,老夫妻已经结婚30多年,走路还要牵手,分别时一定亲吻。
唐家的海边别墅,在一个叫Tortuga的镇上。Tortuga在西班牙语里,是乌龟的意思。因为小镇的环海群山,像一只静静的大海龟。晚上西泽带着我们在海边小镇逛一逛,吹吹海风。唐妈妈有事情自己去了利马。唐爸爸在饭店特地订了烤鸡当晚餐。吃完晚饭,西泽做了来源于秘鲁的鸡尾酒Pisco sour。喝点小酒,聊聊天,听着秘鲁当地的西语音乐,还有唐家的猫狗在旁边逗乐打闹,气氛太美好。
(唐家妈妈爸爸和儿子)
当晚在这个海边小镇的唐家,我完全没有到一个新地方的不安,睡的非常好。旅途中陌生人的善意,是最美好的礼物。
马丘比丘
来秘鲁又怎么能不参观马丘比丘。知道秘鲁的人,很多就直接把秘鲁和印加人的马丘比丘划等号。身为世界第七大奇迹之一,市场营销和旅游开发的程度自然是不用提。
从北部的Trujillo坐飞到了南部的石头城库斯科。秘鲁的领土是一长条,从北到南这一趟开车的话要两天。库斯科城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上。之前还没有高原的经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产生高原反应。来了库斯科城后身体并没有不适,看着其他游客高原反应苦不堪言的样子,自然对自己的身体说了句谢谢。
我一直不喜欢去过于热门的景点,比如意大利的罗马。人山人海的游客,到了那里一点也不会有去探索和发现的激动心情。旅游业又深度开发,每个游客都像是案板上的待宰的羔羊。
这次马丘比丘也是一样。
到了库斯科的那晚,出去找第二天去马丘比丘的一日团。库斯科的市中心,根本不用你去找。各种旅行社都会主动过来搭讪。报价有的高的离谱。如此的氛围,我去参观马丘比丘的兴趣已经少了一半。而且去马丘比丘要早上三四点就起床。想想不如明天在库斯科城里转转也罢了。
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和同行的朋友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坐在到马丘比丘的小火车上时,我就已经很庆幸最终决定来了这里。火车穿索在乌鲁班巴山谷,乌鲁班巴河静静的流淌,早上山谷里笼罩着雾气,山上郁郁葱葱的植被。印加人的土地仍然在不加掩饰的向世人展示着它的美。也欣赏过瑞士的山水,但去马丘比丘的一段路,绝对不输瑞士的风光,这是我至今经历过最美的一段火车旅行。
由于疫情的原因,马丘比丘的游客比平时少太多。除了要戴口罩的不便,旅行体验感大概比平时好太多。马丘比丘坐落的山谷里,放眼望去全是绿色。印加人就这么把这一座精美饰品般的天空之城,安放在了这里。这里高海拔,常年云雾缭绕。整个城,像一件艺术品。印加人用来筑城的石头,也是非常有特点也非常有美感的,你一眼就能辨认出印加石头。这些石头被印加人用工具打造成方方正正的形状,有些也有多边形,然后直接堆砌在一起,不用粘合材料。库斯科城里有印加人留下的墙体也有西班牙殖民者后来建造的建筑,印加墙要美太多。
(天空之城马丘比丘)
(库斯科城里印加墙体与殖民时期墙体的对比,左边是印加墙)
印加文明自然也是秘鲁历史上最出名的文明。但印加文明比前面提到秘鲁北部的各种文明都晚不少。印加文明兴盛于公元后15世纪到16世纪。最后被西班牙殖民者摧毁。当时的印加帝国,是殖民主义之前美洲最大的帝国,是在印加人统治之下的多民族帝国。当地向导说,最后印加人战败给西班牙的皮萨罗,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些部落背叛了印加人,转而和殖民者联手。由此也可见多民族国家统一和平的重要性。
在云雾缭绕的马丘比丘上俯瞰山谷,摸着印加的石头来回踱步。头脑中又不禁思绪飞扬,如果当年的印加帝国再有一点点好运,战胜了西班牙殖民军,会不会今天的南美大陆,还有一个强大的印加共和国,如今的世界格局,又会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