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
辍学因无望
返学因自省
刚上初中时，成绩在班级居中上，刚好属于不被老师关注的那个群体。再加上比较内向，不善交往，属于“透明人”。开学不久，学校组织参加缙云杯（大概是这个名字吧）竞赛，每班4个人。数学江正祥老师挑了3个人，挑不出第4个。刚好，那时的班长刘俊跟我熟，觉得我数学也还行，就推荐了我。于是乎，我就稀里糊涂地成了参赛选手，接受学校组织的数学竞赛培训。最后，稀里糊涂地成了班级唯一获奖的，那次学校获奖的好像也不多，此后我逐渐受到关注。
其实，我小学时获得过县里的三科联赛奖。各村小推荐几个人到中心校初赛，我稀里糊涂地晋级，获得参加县赛的资格。枣林塆的代课教师钟建兵用自行车送我到占店镇集中，再坐镇里统一安排的拖拉机去县里参赛。据说，竞赛获奖名单公布在县里某个路口的红榜上，被我们大队的人看到了，传回村里了，有说得二等奖的，有说得三等奖的，具体得了几等奖，我不记得，也没收到过奖状，可以肯定的是获奖了。对于张口石村小学来说，好像是唯一一次有人在县里获奖，因此当时也算是“大事件”。这件事，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或者说增加了我的自信，极大地消减了我的自卑感。但是，从这段模糊的记忆也可以看出，我是相当迷糊的。
那时，我经常没课本，经常没作业本，经常要请假干农活，经常晚上没油点灯做作业，这些现在想起来件件都是“美事”，但那时确实是“无奈之举””可怜之事”。因此，小学时，我的成绩在班上是前几名的，但也没有特别稳居第一。更为糟糕的是，小学升初中考试时，因为实在太困，我直接在考场趴在试卷上睡着了。
至于为什么睡着了，实在不能怪我。那时，好像是六月底小升初考试，集中在占店小学，早上六点多就要在村小集中，然后走一个半小时左右，到占店中学考。但是，我家没有钟，也没有手表，因此我只能看天了。记得考前的一天，月亮很亮，我起床一看，这么亮了，就干脆弄了点吃的，直接去小学。走小路，家离小学大约三四里路，还得路过坟山、田野。那时胆子，也是够大的，一个人就去了村小。然后，最悲催的事情发生了，左等，右等，无人来，只好躺在操场上乒乓球台上对着天空发呆，困但不敢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很久，终于有同学来了。天黑得晚，我起得早，再加上长途跋涉，上午考试的时候我几乎是强撑着做完试卷，就趴下秒睡了。
村小就一个班，无法知道自己在同龄人中成绩如何。小升初考试稀里糊涂地睡着了，成绩也不突出。刚入初中时，我就是学生甲、学生乙。那时，初中流行月考，每个月，全年级的四个班统一考试、统一排名，而且考后总在显眼的位置用红榜公布前50名，我的排名跃升很快。到了初一下学期，我就经常进入年级前五名，刘俊则常常稳居年级第一名。学习成绩，高中考县一中，甚至是黄冈中学，对我而言较为确定。
那时，我们家一年见不到几块钱，这也是小学时期我常常欠学费的原因。初二开学了，学费又没有着落，忘了当时具体的学费是多少。想想，此后还要面对至少五年无学费，缺生活费的未来，而且读了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我这样，刘俊也这样。我们不想再过那种无钱交学费、前途无望的日子，因此准备辍学去打工。
想着跟过去，跟梦想做个了断，我烧光了所有的课本和获奖证书。跟今天很多人撕书发泄不一样，我烧掉这一切是一个仪式，是一种告别、种诀别。我烧着试卷，烧着课本，烧着奖状，烧着自己的委屈，也烧着命运的不公。父亲看着我在烧，没有反对，但我分明感觉到他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精气神。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点燃了他无能为力的情绪，还是烧掉了他的绝望深渊里残存地一缕希望。在那一刻，我忽而心生一丝不忍，但很快我开始构想自己的打工未来。
开学几天了，我和刘俊都没有去报到，也没有想好具体的打工去处。有一天，刘俊到我家来商量外出打工的打算。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开到了我家门前。居然是江正祥和王公平两位老师，这也是他们第一来家访。雨后泥泞的路面，一路的骑行，他们的车上、身上都有一些泥水。其时其境，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两位老师大概跟父亲说了我多么有希望和希望让我继续上学之类的话，也做我和刘俊的思想工作。
其实，开学没有报到的几天里，我和刘俊已经意识到：即使辍学，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一旦辍学，我们就可能彻底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我们仍然迷茫，仍然看不到出路，仍然没有下定决心。因为两位老师的亲访并承诺帮我们解决学费的事，因为我们内心本来就有太多的不甘，更因为我们意识到辍学未必能自我救赎，我们放弃了辍学计划。返校后，在江老师的申请下，李绪银校长特免掉我和刘俊每人各100元的学费。100元减免，减免的是学杂费，助长的是我们的信心，使我们坚信：努力付出，总会有人认可；走向优秀，总会有人欣赏；前路坎坷，总会有转机。同时，使我们更坚信：只要努力我们就很有可能上大学，上名校，真正跳出农门。二十年后，再遇李校长，跟他提起这事，他说那是他做校长时免掉最大的一笔学费，也是他的最高权限了。
没有深陷绝望深渊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那些不可理喻的选择，永远无法理解那些微茫所能照亮的未来。绝望到极致，人便不再有选择，不在怕失去，唯有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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