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影展2024 | 现场文字版⑨|《暹羅》《环》映后交流
时间:2024年4月12日
正文:一万六千余字
编辑:高昂
作者 楊宇燁
男,影像製作者。
作者 范佳暄
同济大学设计学专业硕士在读,同济大学广播电视编导本科毕业。
主持人 郭一骄
生于1995,伦敦国王学院电影研究系博士候选人。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独立纪录片、物理论与中国当代文学。
抄录志愿者 邱若霖
一个热爱生活,喜欢探索新事物的人。愿听到这段自我介绍的你和我一样,每天都有新发现,每天都有小美好。
创作缘起
郭一骄(主持):佳暄,在看《环》的时候,让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就是这部影片虽然短,但它触及了很多的话题,或者说议题。其中母亲去医院取节育环是本片的主线,但由此也连带出了很多其他的话题,比如说母亲和粉丝或者称为暧昧对象之间的一些故事;以及父亲,现任女友和你三个之间的互动;还有由此连带到的,比如说生育政策;女性对自己身体的意识;那甚至像母亲自己进行B站短视频的创作等等。
具体到拍摄的层面,有大量的素材,一方面是你用DV摄像机拍摄的素材,还有旧的家庭录像,以及航拍的镜头和很多对于环境的特写等等。我想请教一下佳暄,当时是以怎样的一个思路对这些素材进行取舍和拼接的呢?
范佳暄(作者): 我想要拍这个主题是因为知道我妈要去取节育环这件事情之后,我就生出要把它记录下来的想法。关于具体怎么去记录,具体要表达什么,需要去跟哪些人接触,需要在哪些场景里面去拍什么样的素材等这些问题,其实我在创作之前就有了一定的构想,但是也有一些现实情况和我想的不尽相同,比如设想中希望在跟我妈交流的过程中了解的一些问题,在真正的拍摄过程中并不能完全和我想的一样。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这种话题的流淌是不受人的主观控制的。虽然在前期我会去做一些设计,但大部分内容还是随着事情发展而自然发生的。
在短片中大家可以看到两个主要的场景,一个是在车内三个人进行沟通的一个场景,还有就是我妈去医院的一个场景。这两个场景本身的素材其实是不长的,一个大概也就一个多小时左右。我也是很慎重地考虑了切片的方式,怎么把这些素材变成有意思的段落,然后打乱它的顺序,将它穿插在这个作品里面,最后影片的结尾导向了我妈自己的一个短视频的创作。这也是我一开始就想好的一个结尾,想通过我妈现如今这样的一个生活方式来向大家展示,取了环之后,就是所谓的女性把自己身体的主动权真正拿回来之后的,一个从身体到心灵的真正解放,恢复自由的一个状态。以上就是我整体的创作思路。
郭一骄(主持): 好的,非常感谢你的回答。那么你刚刚提到在拍摄过程中有些意料之外的内容,可以具体谈谈让你觉得最意想不到的,或者说,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觉得是完全是超脱于前期预设的内容吗?
范佳暄(作者):在医院的拍摄对我来说是出乎意料的。其中医生是超出了我原本对他的设想的,一开始我想象的是我妈要面对的,是一个比较淡漠冰冷的医生,但没有想到他是非常热情,非常乐意去打开一些话题。当然,他也是承载了我在叙事中的一些小小的功能,比如说引出我妈自媒体创作者的身份。还有由于他自身这样一种自来熟的性格,又为他后面在做检查的时候的那种,我觉得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过分的一些操作埋下了伏笔。
但我觉得这可能也代表了另一种视角,就是从专业的科学的角度对于节育环,或者说节育环所代表的一个长达几十年的政策,它在医生这一类专业的人士眼中可能就是一个非常平常的,不起眼的事情。但它落到每一位像我妈一样的女性身上,也许就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一种痛苦程度,或者说,不一定是肉体上的痛苦,可能是浸润到生命中的,像是一种从身到心的侵占,或者说是剥夺。这可能跟医生他所呈现出的这样一种平淡的或者有点戏谑的态度之间,是有反差的。医生也是拍摄过程中我认为很有意思的一个形象。
郭一骄(主持): 对,我觉得医生的言行举止和我们的想象,包括说我们之前的观影经验当中的医生形象还是蛮不同的。一方面是他可能见过太多以至于已经习惯,对于一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另外一方面,我觉得他和母亲之间的对话,其实从某种程度上也如你所言,超脱出了一个正常的医患关系,我相信由此也一定能够引发出很多话题,我们之后再聊。那现在我们来看宇燁的这部影片,我不知道大家的观影体验,但是对于我来说,这部影片是常看常新的,每次观看都会带来新的,有趣的体验。
为了交流方便我姑且用实验影像这个词来指代宇燁的创作,当然这个词汇本身就值得去把它问题化。我想先请宇燁给我们介绍一下关于这部影片的创作背景,或者说你的创作缘由,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部影片,为什么会有暹羅的存在以及关于何炳凡这个人物,影片中对他有很多的展现,但是又没有完整地讲述他的故事,那能不能请宇燁给我们再分享一些相关的内容?
楊宇燁(作者): 我先前的作品都是一些静态胶片,然后这次的拍摄时间刚好,小组作业有一点钱,有机会进行动态胶片的创作,虽然它也是胶片,但是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就比较像动态的。关于本作品的创作是因为拍摄影片的时候在学校封校,感觉也蛮压抑的,可能是离家很远的关系,所以一听到闽南语就会觉得很亲切,然后就萌发了回老家拍一部关于闽南的影片。
由于我在拍摄之前是完全没有做调查的,就只是知道他三岁的时候去过泰国。当然,也是挺紧张的,拍摄的时候一方面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故事。由于我拍作品基本上录音是只录一遍的,录完当天晚上,我就听着录音睡觉,第二天再根据录音的内容去拍摄。关于胶片拍摄的话,其实也是风险蛮大的,如果你曝光没有调整好的话,又得回去再拍一遍。这次只能说算是我比较幸运,从录音到拍摄,一切都很顺利,也没有过度消费,就把这一个作品做出来了。
其实我最初并没有构想一个特别大的主题。就像刚刚说的那种心情,我想知道父辈他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有时候我会做梦,梦到这些事情,之后下意识里就想去拍,想去还原我梦境之中的场景。
郭一骄(主持): 谢谢宇燁,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第一届影展的时候,你给了我们一个启发,就是当我们聊到母亲的时候,谈论的不单单是一个肉身的人,还可能是母国、是母族、是母语。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也是拓展了母亲这个概念所能够承接或者说承载的内涵。
实验类的影像,以我的个人经验来说,当我们尝试着去理解它的时候,一般来说是很困难的,因为它会开启很多话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以不同的视角所带入的话,又会产生不同的结果,那今天我们不妨就做一个更加细节的讨论。
首先,我想问一些关于技术层面的话题,尤其刚刚提到了胶片拍摄,其实除了图像本身,不光是照片,我发觉你用了很多特效,而且我觉得相较于你之前的作品,声音这一方面也是大不相同,就是你综合了不同的声音的素材。 其中有两个主要的声音,其中又穿插了很多例如戏剧表演的声音,从头到尾持续的录音机开合的声音。所以我想问问你在声音处理方面的思考以及设计的灵感是什么?尤其是那两个对话的声音,我很好奇这两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楊宇燁(作者):这两个声音是我妈和我阿公的声音。因为我本来是想自己进行对话,但由于我家乡话不太好,所以我就把问题写在纸上,然后让我妈去念。一开始我还挺生气,因为她一直会打断阿公说话,后来我想这样会显得更自然一点,更像日常的对话。
关于声音录制方面确实比以前更好,之前都是用相机自带的录音直接录的,效果就不太好。这次也是考虑到影像就比较单一,所以想让声音尽量丰富一点。基于录制空间,也就是阿公住的房间,他自己一个人在那的时候会看电视,然后我再根据他所说的内容再去室外去补录一些声音。包括像海边这些都是实录音,没有用到那些需要下载的音源,都是我自己录的。
郭一骄(主持): 还有一个问题,不仅是声音,具体到影片中语言的种类也很丰富,除了阿公和母亲是用闽南话来交流的,另外还有泰文,尤其在护照特写的时候,有泰文的广播。另外我注意到你一如既往用了繁体字,对于一些闽南语的一些词汇也你完全没有进行翻译或是注解。那么英语字幕如何翻译?我认为直接直译可能对一个不懂闽南语的观众而言是存在挑战的,关于这个问题的处理,我想知道你的设想是什么?
楊宇燁(作者):我其实没有太多的设想,因为我自己能力有限。你在其中听到一段的声音就是我的,我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练了两三个晚上,选了一个我自己最满意的放上去。泰语部分是我专门去网上请人,先把护照的所有内容翻译一遍,然后找到我自己觉得有兴趣的点,然后让他念出来。如果全部念出来的话,资金不允许,只能根据翻译的内容我来选取其中一部分。
郭一骄(主持): 我觉得这样反而会有一些很特殊的效果或者是值得大家去反思的话题,尤其是方言到底可不可以或者该不该翻译,那语言本身就代表了一些政治和权利等等…
创作细节处理
章梦奇: 对于两位我都有想交流的问题。那我先问佳暄好了,你讲到妈妈创作短视频的部分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是她在流媒体当中所呈现的不同的状态。我想问妈妈是取了节育环之后才在短视频平台进行生活的展示,还是说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对于宇燁,我特别想问,你是怎么处理素材的,因为你刚刚提到影片中大部分的照片是原始的老照片。还有一点是你说到用胶片相机进行拍摄,可以具体讲讲吗?我觉得你可能是把普通的照片或日常化的影像做了处理。从而创造出了不同的影像,将不同的时间留下来的不同影像,放在了一种独特的氛围当中,那关于这种氛围你是怎么考虑和处理的呢?这让我十分好奇,想就这两个问题问一下两位,谢谢!
范佳暄(作者):那我就先来回答一下。刚刚梦奇的问题是关于我妈在流媒体平台上发生状态转变的具体时间,其实是从她离婚之后,正好她年纪也到了,单位可以让她提前退休。就是这两个契机,让她有了自己的时间,有了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可能,使她不用再被传统婚姻或者说传统的亲密关系所束缚在传统的生活轨道上了,她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关于自驾游是她近几年来一直在酝酿的一个事情,也是旅游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想起来,当然也是受到身边旅友的一些鼓励吧,就劝她,说你应该要拿起摄像机把这个东西记录下来,她才开了她的抖音号。所以其实是一段婚姻关系的结束转变了她的生活方式。
我认为无论是安排自驾游还是取环跟她的婚姻关系的结束是相关的。我在她刚离婚的时候就劝她要去取环,但是因为一些跟医生沟通上的小问题拖到了现在。毕竟节约环是在特定时期中的特定婚姻关系中才会出现的现象。所以我觉得,她目前的生活状态是掌握了自己生活的主动权之后才有的,而取环是她拿回自己身体主动权的关键一步吧。
楊宇燁(作者):梦奇问了关于素材统一的问题。我是一个很笨的人,必须要积累好所有的素材,我才对作品的剪辑有一个初步构想。我知道有一些阅读素材或者说是工作方法,就是要写下来,然后我也有写,但是并非写要怎么剪辑,而是将用什么器材拍什么素材类似的罗列出来。因为是黑白影片,色阶来说就是黑白灰,我主要用到拍立得、三D相机和数码相机,当然数码相机也是黑白的,就是三种不同质感的黑白灰结合在一起。提到拍立得,我挺好奇,把这两部影片放在一起是不是因为都运用了拍立得进行拍摄。
然后,我想说,每次映后大家给我的意见我都有考虑,比如说第一次《千年虫》吴老师给的意见,我现在就在实行,还有老师提出的关于我会不会太过注重实验的这种形式而忽略了内核,此次我就考虑了这方面问题,希望把内容和视听平衡得更好。
郭一骄(主持):稍微插一句嘴,我们选影片和拍摄影片的器材关系不是特别大,主要是我自己的理解,当然整个团队的策展思路肯定是众说纷纭,但我个人对于两个作品的解读就是都是通过短片的形式展现了一段历史。这个历史虽然落点很小,但同时又呼应着家国这样的大话题。像曾经的政策,过去两党之间的对抗,包括像抗日这一系列的事情,我觉得都潜藏在了两位所创作的声音和图像之下。那这也是把这两部作品于今天共同呈现给大家的原因之一。
聊天框里阿芳想请教两位导演在拍摄过程当中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又是如何克服的?另外还想请教宇燁,为什么没有选择对阿公和妈妈的对话进行录影?是因为开始的时候就设计好影像风格了吗?
范佳暄(作者):那我先来回答一下,关于在拍摄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其中一个对于节育环的拍摄。因为我的作品叫《环》,但是节育环这个东西按照正常的医疗程序是不能进行拍摄的,好说歹说才把那个取出来的环拿过来的,但是拿过来之后,怎么才能把它拍的更切题?它作为本片的标题,是影响了我妈这么久的东西,如何用影像去把它呈现出来,放在哪个位置会比较合适?
然后又绕回到拍立得,关于为什么会用拍立得进行拍摄,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我面对环这个具体的,血淋淋的东西,那一刹我就觉得,要把它定格下来。你把它洗干净了,或者说你把它还原成之前的样子,我觉得都没有,它刚拿出来血迹斑斑的那个瞬间有意义,所以我就选择用照片的形式将它记录下来。
至于后面加的一些水,还有红色的液体之类的这些我是想通过女性的初潮到月经到绝经到现在的状况形成一个环,也将现在的故事与我母亲初潮时过往的童年之间形成联系,把它串起来。因为这个环它在我妈妈的身体里面停留了23年之久,它其实已经成为我妈妈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我想通过这个环的影像,这么一个定格的刹那去回溯我妈过往的生命历程,借这个画面的由头去讲她小时候的事儿,这个是我当时的一个想法。也许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但是我想到的最好的展现形式了。
楊宇燁(作者):我挺喜欢后面那段,我的解读是因为你后面拍了很多花,而花其实含有生殖器的隐喻。那花虽然是有这个意思,但是花是暴露的,没有隐藏起来。所以,给我一种很更加开放的看待自己的身体,不要隐藏自己的感觉。回答一下刚才那个问题,关于遇到最大的困难,刚刚有说过一个是语言上的障碍。还有就是塑造胶片上的那种冲洗的感觉,我一开始是想用超霸相机拍,但是由于资金限制,那时候还没有办法实行。然后,就想办法说,有没有办法用哪种相机能让胶片动起来?
然后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选择直接拍人物谈话。其实你从我第一部片子看你就会知道,我每次拍纪录片,关于人物我都不会正面对着他们进行拍摄。之前我都是拍背对着的人物或者直接不拍。而这样来展示谈话的过程是一开始设计好的影像风格。
创作的野心
郑鹤松:我想问一下宇燁,你所导演的两部影片我都看了,一骄说他觉得不好归类,我就想问一下,你自己怎么看待你的这一部影像?因为我们也有很多的看法,我想问一下作者本人。
楊宇燁(作者) :我觉得这可能得从头说起,因为这次我投了两部片,一部就是《火罐》。其实火罐算是我的第一部纪录片,当然,我现在再重新剪辑也就不算第一部。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这个东西是电影。之后看了很多独立纪录片,刚好遇到了那个人物,试着看他们拍,没想到还能挖出他们的故事,后面也融入了一些虚构的画面在里面。然后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分类,但是我想我做的是电影,是没有类型的电影。
宋载丰: 我想顺着刚刚鹤松提的这个问题再问一下,就是你有没有接触过纪录片的失忆模式?就是比尔尼克尔斯导演谈到的纪录片的失忆模式。然后你对于本片的画面和计时的关系有什么看法?
楊宇燁(作者):好像之前在他的书上看到过失忆纪录片,我看的不是很多,比较喜欢看实验篇。其实我认为的电影就是声音和画面的结合,很简单,但是它能产生很多种可能。这是我认为的电影声音和画面,就没有想太多去怎么分类。
郑鹤松:我觉得蛮好的,我问宇燁这个问题是在定位一个作者。因为我看了你的影片,看到你本人讲话,以及你对你所创作的片子的认知,展现给我的是一个很立体的形象,不是很好定位。因为今年看了你的两部影片都有相似的感受。影展有一位导演 – 王一男,脱钩的导演。当然你们的影像风格差别很大,但我看到你们一种很像的东西,就是来自于男性作者的一种野心。而这种野心里面又有一种很细致的东西。我觉得两位导演都从某种层面上让我对男性的细致与野心的对立冲突有了改观。我在这两部片子里面都有这种被消解的对立。所以我想问宇燁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看待像佳暄这样非常女性视角的作品?就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讲。
楊宇燁(作者):佳暄的影片我在武汉已经看过一遍,这是第二次观看。我不知道像母亲影展团队会不会有这种感受,看过太多家庭的影像会感觉有一种同质感,会有一点疲惫。那一次我在武汉看了一系列的家庭短片,这样一大串的看起来其实很累。但是佳暄的那部影片比其他影片更好的是它回归到纪录片本身科普的功能。我会想了解一下,我妈到底有没有带环?所以我觉得这是这部纪录片很重要的价值之一,它有给人科普的作用。
郑鹤松:因为我们也想知道怎样去理解一个作者,包括我认为一个作者观点的输出可以让我们更立体地理解他的判断。然后我觉得在看这部作品时,不同是我能从中感受到野心,当然有野心我自己也被别人这么评价过,这是其实并不是一个负面的评价。我都问完了,谢谢!
楊宇燁(作者): 我觉得你所说的野心这个概括很好,我是真的想做出一些不一样的视听风格。我觉得其实电影发展这么久,每一种风格都形式已经被玩透了。所以确实是有野心,但是也仅此。
郭一骄(主持) :我觉得这样的对话是很有趣的,也呼应了刚才关于纪录片分类或者是电影本体的这个方向的讨论。我个人认为如果回到一个历史的情境和语境当中,纪录片也好,剧情片也好,诗意的,非诗意的都好。它其实是一种回溯性建构的产物,我们现在对它进行分类。但在最初的时候,约束电影的就是声音和图像本身,没有那么清晰的分类,很多都是含混的,并列的。这也是我们这个策展单元叫《多棱镜像》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我们希望通过一种对照或者说并置,能够开启不同的话题,让大家再回到老生常谈但又需要进行再思考的问题:纪录片是什么?这个问题本身不在于要得到一个很具体的回答,或者说要下一个很清晰的定义。而是我们想去拓展一个所谓的边界。记录和非记录,虚构与非虚构,实验与非实验这些记录片是什么?电影是什么?我们希望用另外一种观看和思考的维度来看待这类问题,就是它还可以是什么?无论是宇燁这种偏实验的,对于影像的再次拓展;还是像佳暄这样很自然的,或者说是很贴近现实的,对于一个现实事件的展映,我觉得其实到最后都是要去处理一个过往的问题。下面有请梦奇进行提问。
形式和主题
章梦奇:因为我觉得刚刚宇燁问为什么把这两部影片放在一起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两部影片太独特了。你们的两部影片基本上是我们在本届影展里面看到的最南和最北,一个是北极,一个是南极。如宇燁所说你对视听语言的方面有一种野心,那我想佳暄让一些不可见的东西变成主要话题的意识,她也有野心。所以在两部影片中,我们都看到了两个非常年轻的导演,用短片的形式来展示了在自己认为非常重要的领域里面的野心,这也是我们看中你们创作的很重要的一个部分。
但同时我个人认为在第一次看到佳暄的影片时,即使我们不知道她的创作历程。影片是更偏新闻纪实这样的思考惯性,还是说在追求强烈的话题意识。不管是影像也好,声音也好,包括人物的塑造,比如在车里面跟你父亲对话的新女朋友。你很有意识的使用了父亲的话,从而带出了另外一个女性的声音,这都非常有意思,也很有野心。我能感受到你想要通过各个方面把这个话题丰富化,那这是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
那宇燁的影片从第一届母亲影展一直看到今年,你反复谈到了你之前投递了两部作品,其实对于这两部作品我们都有非常激烈的讨论,为什么留下了这一部而舍去了另外一部?这里大家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看法。但是对我而言,《暹羅》让我看到了你想要让自己跳出舒适圈之外,就像刚刚载丰问的问题,你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这是我觉得很有意思的。因为你在不停地创作,不停地和我们分享,这是特别难得的,好像是唯一一位吧。第三届能看到你的一种苗头和意识我觉得特别的棒。因为就像你说的,不管我们怎么去分类电影,它都是从感官出发,然后回到了讲述。你成为独特的叙述者和故事的呈现者,你到底要讲什么?当然,我们从你讲故事的方式,慢慢地看到你要讲的内容,这是一个很大的跨越。虽然形式上依然是宇燁式的追求,但是可以看到你的变化和你想要去突破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两位作者虽然看似非常不同,但是本质上对于创作突破的念头是很相似的,这是我自己的感受。
我还想讲讲刚刚前面反复讨论的话题,就是拍立得的事情,其实很有意思。我明白宇燁为什么要用拍立得的这种形式,因为他要进行非常精细的关于影像质感的考量,比如抖动的画面和声音的叠加等等,以至于有一些基本的东西,在我看来被忽略了。最具体的一些,这些珍贵的老图像,老的照片和老的面孔,他们是谁?它们是在什么时间拍摄的?它们的拍摄时间本身的区别是什么?这些本来是非常凹凸不平的,有颗粒感的东西可能会被抖动的形式以及感知的形式抹平掉,这是我的感受。
比如说佳暄的影片里面拍立得的部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媒体介质的意义。 因为拍立得的特点是快,即拍即得,是非常快速的。马上拍下来,马上显影。那节育环作为一种完全跟人的身体是不相容的,生硬的;拿出来变成医学废物的金属材料,被放置在女性的身体里面经过如此久的时间。它既有长时间和拍立得快速成片的区别;也有一种质量之间的对比,就是人的身体和轻轻的一张图片,想知道你在创造过程中有没有这方面的考量?因为在我看来,如果你和宇燁有相近的创作思路,那我认为这个部分会做的更加丰富,就像那一位阿姨出现所表现的一样。
而宇燁可能刚好相反,宇燁可能需要增强对于阐述事实这样基本的,日常的东西。不要觉得日常的东西不足挂齿,可能那些东西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也是我自己的一个感受和看法,我就先分享这些。
范佳暄(作者):我觉得梦奇老师说的特别好,因为我一开始也是受到贾老师的一些启发。当时我正在上李小峰老师的课,他特别喜欢当代艺术融合与非虚构影像之间的交叉。然后我就在想能不能把环这个东西通过一种定格的方式,以一种当代艺术的形式展现。虽然还不成熟,但是我是有这方面的想法的。受制于我自身能够选择的介质,我一开始设想的是通过一种很现代很当下的定格去强调它是当下才拿出来的一个东西。所以没有进一步去想过这个介质本身可以更深层次地去强化对比,在这个层面上,我确实是没有深入地想过。我最终能够选择这个介质首先因为它是当下的定格,同时也是因为它的大小和环的大小给人视觉上的感觉是相差无几的,所以它放在什么水槽里,或者挂在一些常见的家庭场景,或者女性这一角色出现的传统家庭角色场景中,它是有相似之处的,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楊宇燁(作者):《环》让我想起一部获得戛纳金棕榈的电影,主要讲述了女性从小就植入了一种金属的东西在身体里,然后包括她后面的发展,这个东西在她身体里面。产生一种影响。我认为这部电影和《环》其实是有共同的点的。
关于梦奇老师的建议我自己也有意识到。无论《暹羅》,还是之前的创作,我都不太去解释照片的日期,还有出现的时间,具体的内容。但是现在我慢慢地想要讲清楚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在思考怎么样能平衡得更好。比起之前的创作,《暹羅》我拍了很长时间,我最后是通过剪辑把它的内容缩减了到这个程度。像我第一次拍《千年虫》的时候,是不管那么多。我后来也是自己渐渐了解电影节类似的东西,就想把影片拍得尽量简短。因为本来已经很闷了,就不能再那么长,再短一点,就刚好减到29分钟。那接下来我就不想管那么多,不想再陷入到别人的看法中,我就是想把我自己内心的感受说出来。
黄凌超:刚才梦奇说了一些,我感觉也激发了我的一些思考。我想先问佳暄,就是你刚才在讲的一个部分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环取出来之后是医疗废品,然后你说你是争取过来的,这个过程在我看来也很有意味。环在一个人身体里面那么久,你想把它当做一个物件,你很重视它,你想对它进行拍摄。但是它又是一种医疗废品,它本身确实可能有潜在的危险。但是这些在拍摄中并没有体现,因为如果我不太了解的话,我会以为环是很容易得到的。我想问一下,你关于这中间的一些思考。
然后对于宇燁,我自己看的时候也有一点感觉,但梦奇说的你(应该)对那些照片的处理更具体。我平时看到老照片会有一种想深入了解的想法,或者说有一种好奇。确实宇燁的处理,感觉好像在磨平那种感觉,就把我的好奇给消解掉了,当然这不是问题。你刚才说你自己读的信,我觉得那一段给我挺深的感触。首先我会联系到那一段信,会联想到前面发生的事情,然后你又用这样的状态去展现,就会给人很多想象空间。但是如果在最后的时候你再把信拿出来,我觉得那一段它会更有质感。
范佳暄(作者):那我先来解释一下我当时的想法。因为我想要去争取节育环这个事情本身是不在拍摄规划内的。在拍摄过程中,我其实是抱着一种影像的功利的心态。我是想要拍素材,我觉得环一定要出现在我的作品里面,因为我这个作品就要讲环,我不能没有这个东西。我是出于这样一种功利的目的去争取它的。由于起初不知道环是所谓的医疗废品,所以我在一开始设想过程中,我并没有想把这个片子拍成一种自反式的,去讲我的创作历程的,所以我就没有把我争取环的过程拍到我的素材里面。这也导致这一段争吵,在正片中是没有任何痕迹的。
那同时这也是我自己在拍摄过程中的一个考量,我不希望我自身的创作过程在我的影像中占那么大的分量。我还是想去呈现我妈的状态,我妈过往的生活,所以我是尽量减少我自身作为一个创作者,在这个影像中的分量或者为它所付出的努力等等,出于以上考虑,才没有把这一段情节拍下来。但是刚刚听您这么一讲,好像确实也可以记录一下,也是有价值的。
楊宇燁(作者): 我来回应一下,先确认读信那一段有打动你,因为它确实是打动我的。那能打动作者自己是肯定的,我想确认它是否也能打动到观众。然后关于照片,还有一个小细节,就是最后有一张照片,阿公的脸消失了,我是有一个小设计在这里面。因为我了解到那个时候很多闽南人下南洋,这是很多人的共同经历,那我想把大家投射到这里面,以小见大,不要讲太清楚,让大家有这样一个感觉。但是看起来好像这个想法不太成功。
黄凌超:其实也挺打动我的,我觉得你这个影片能给人一些启发和触动。我结合全片,就是感觉到你阿公在你的镜头里面好像就一直是那样的。就是那种难以描述,好像是一种时代里面的个体的感觉,所以作为观众是可以感受到的。
郭一骄(主持):聊天框里面也有一个请教宇燁类似话题的问题的,对导演创作作品的方式比较好奇。在素材处理上的问题,他有注意到一些叠化,那些看起来刻意处理得非常模糊的镜头,比如刚开始的时候,一些戏曲的画面,以及中间有一些海的镜头,看起来是静态却又处理成一种动态的感觉。想问这部分的场景是用胶片录像,然后几帧反复播放达成这样的效果吗?以及这样的素材处理,让我想象到外音对话所讨论的,涵盖了一层朦胧的记忆和历史。比较好奇宇燁这种处理方式和记忆或是历史之间的联系是什么呢?
楊宇燁(作者): 我的影片中有一些叠化和看起来处理得非常模糊的镜头,对我来说这是回溯拍这部影片段原因,就是在梦里出现的朦胧的感觉。我非常想把梦里的那种情境还原出来。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我有刻意在还原梦境的迷幻的氛围。然后,关于海面的镜头看起来静态但又处理得非常像动态这个点,我刚刚没有讲很多技术上问题,因为怕大家觉得无聊。它其实是一种相机,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玩过那种胶片的傻瓜相机。它是135型相机(全画幅相机),有四个镜头,按一下快门同时能拍出四张照片。这四张照片是不同角度的,当你把它叠加在一起的时候,它就会产生一种好像立体的感觉。我确实是有几帧反复播放,这是考虑到一张照片它只有几秒钟的展示时间,如果你反复播放就会更有动态的感觉。
关于涵盖了一层朦胧的记忆和历史,这也是我个人对于那段历史的一种感受,我就比较诚实地呈现出来,没有想去假装自己很了解这段历史之类的。然后关于处理方式与记忆或历史的联系,其实处理方式上也是根据内容尽可能地还原。起初很多镜头观众以为是我从老电影中截取下来的,但其实是我自己拍的,只是没想到胶片放大后就显得特别有年代感。
拍摄画面的来源主要就是在阿公的房间,因为我想尽可能地把他的生活空间,日常的东西展示出来,但我不会直接拍摄这些东西,而是用另一种形式把日常的东西放大或者转化为我的表述。比如说他经常看戏曲,一开始有个镜头就是他的老电视播着戏曲的画面,然后阿公也出现在里面。这不是后期叠加的,是我把镜头对准电视机,然后阿公的脸映射在电视屏上,这样就营造了一种他在看电视,我又在看他的感觉。未来我也想在关于记忆和历史还有处理方式等等方面有更一步的质感上的探究。
女性思考
郭一骄(主持):谢谢宇燁的分享,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在电子媒介或者电子转型之后,大家都是用各种软件去制造效果,而你还能重新回到胶片这种很特殊的设备材料来进行影像的创作,我觉得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很遗憾,由于时间的关系,或许这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我希望把我们谈论的重心稍稍往《环》这个作品中节育环本身靠一靠,聊聊它所承接的关于女性身体和关于国家政策的一系列问题的联系。我不知道妈妈们作为观众,甚至可能就是作为这个政策的亲身经历者,大家会怎么去理解和看待佳暄的创作以及这个作品所展现的故事?能不能请妈妈们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
章梦奇:当时我们开会的时候戴旭跟我们说,她跟她妈妈看完佳暄的影片后畅聊了一晚上节育环的事情。我也马上想起来,我妈其实也是因为计划生育戴上了环,父母他们都有这个,但我又不太知道她什么时候去拿掉了,但我知道她已经拿掉了。我就很好奇,比如说洛洛姐,五花肉阿姨,青莲阿姨。我不知道郑忞姐有没有。你是不是又下一代了?你不需要戴?这个话题还是挺有意思的。
郑忞: 我没有戴过,所以我觉得《环》开启的话题是很有意思的。我觉得有点遗憾的一点是,在车里面爸爸的女朋友讲了很多关于节育环对身体的伤害,但好像后面叙事的时候,又没有对这个话题进行延展。所以我想问一下,导演在对《环》处理的时候是怎么考虑把这个主题和节育环进行联系和延展的?
范佳暄(作者):因为我也问过我妈关于带环这个事情对她的身体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但其实除了取环这件事情让她比较痛之外,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别的影响。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她也没有什么腰痛,腰酸之类的问题。我觉得这个可能是因为节育环在每个人身上的效果是因人而异的。它是有危害,而我妈可能就是比较幸运的个体,她在日常生活中确实没有受到它的影响。
为什么阿姨会提到这个话题,也是因为她没有戴环,所以她会更关注关于环的负面评价并把这个话题抛出来。我觉得从科学角度来说,这个危害确实是因人而异的,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节育的方式。我觉得也要用客观合理的角度去看待节育环,它可能会给人类带来伤害,它也可能不不会带来什么影响。我没有把它作为一个比较重要的话题放在这里,当然确实也是因为它没有在我妈身上留下特别大的痕迹,也没什么素材。
郭一骄(主持):五花肉阿姨是不是有过带环的经历?有没有什么想分享的?或者洛洛姐有什么想分享的话题?
洛洛: 我也没有戴过。但是我觉得佳暄的影片有更深层的含义,我个人感觉这个环它会引申到女性的身体,或者是说作为女性,她在这个社会当中,一个将她困住的东西,会让我产生这样的联想。
范佳暄(作者) :我觉得我的整个片子都在讲女性被困住,然后挣脱桎梏这样的事情。我妈如何去扔掉这些困住她的东西,婚姻、生育、然后包括这个环,来自于更高权力层面,基于女性的一些身体的侵占等等。这些都是女性在这个社会中会遇到的一些束缚。她现在所追求的自驾游生活,其实就是她给自己找的一条解放之路。我觉得我想呈现我妈这样一个生活状态也是从取环这一件小事上去延展开来,包括我把我妈的故事讲给我身边的同龄人之后,他们会想到自己的母亲,有没有这样恣意的生活态度?
我觉得反而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可能更能理解我妈的选择,反而年纪大的,就像我的大姨,她其实是不太理解我妈的选择。她也退休了,她的孩子也不需要她来照顾。她们对同一件事情截然不同的态度或者观点,我觉得也是代际之间的一种差异吧。就是我妈在她这个年龄阶段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是不被同龄人理解,但是能够得到这个年龄层的女性们的共情或者羡慕的。我想通过影片展现不同代际之间,对于女性在这个社会上受到性别束缚的认识,或者说对自由的一种向往。同时我想要把我妈的生活状态展现给更多人,然后再加上取环这样很特殊的事情,我才想拍这部影片的。
郭一骄(主持):谢谢佳暄的分享,下面有请番茄来谈谈。
番茄:其实我在看影片的时候偶尔会有揪心的感觉,因为在现实中,我作为一个没有戴环经历的女性看作者讲述妈妈取环的过程,让我联想到了女性生育这个话题,因为生育过程本身它也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然而影片里父亲的女朋友的讲述又让我觉得我没有立场去过多谈论,因为没有戴环的经历,反倒她叙述赋予了环更多负面的形象,并不像母亲表现的那样轻松。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作者关于生日的一些展现,我想跟她交流一下。在23岁生日的时候,她周边一桌子的人都是女性朋友。影片中出现的,有她的阿姨,小姨,妈妈,还有妇产科的大夫。她的父亲虽然也有出现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展现。当作者和妈妈谈论的过程中,提到她妈妈有一个关系亲近,可以当朋友的一个异性的时候,我觉得她的话语对妈妈好像略有不信任的感觉。我不知道是否由于在她的世界里对大多数男性有一种失望的感觉?这个影片让我感慨良多,包括一个50岁出头的女性,她会给我一种女性的力量的感觉。但是在作者的视角,我不知道在她的20几岁的生命里是否已经对男性有一种失望感?
今天我看到宇燁的影片还是存在一些疑惑,去年你的影片我看懂了一些,今年我没太看懂,但是今年我对你这个人,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去年,你的出场造型是一个帽衫,你说我是一个社恐,需要把帽子戴上才有安全感跟你说话。但是今年我看到的宇燁是一个很清爽的短发,人也胖了一些,反正我能感觉到一个比去年更成熟的宇燁出现了。然后他给佳暄的影片的一个回应,让我感觉很棒。如果用《环》去质问男性的话,宇燁给了一个很好的回答,他非常尊重女性,非常关心母亲,而且他还说不要在关于女性的事情上有耻辱感,包括月经初潮等等。得到宇燁这个回答之后,我又重新思考了女性想达到的一种男女平等,或者说如果女性想在心理上找到自我,需要靠男性的尊重作为支撑吗?因为如果是仅仅跟别人出去玩,就成就自己好像感觉又不对,这是我听了大家的很多评论之后的一些思考。
郭一骄(主持):番茄阿姨提出了很多的疑问,但我们还是先请五花肉阿姨分享自己的感受,最后再请两位作者一起进行回应好吗?五花肉阿姨请吧!
我爱五花肉: 两位导演的影片各有千秋。我认为主要是女性为了家庭的幸福和谐付出了很多,这也是女人一生的悲哀。节育环一旦放进身体里,它就是一种折磨,因为它腰酸背痛一直困扰着我长达20多年之久。还没回经之前,我就赶紧去取掉了。取的时候,也是很难受,环对我来说是很严肃痛苦的事情。
范佳暄(作者):谢谢两位阿姨,我来回应一下。首先,番茄阿姨很敏锐,我认为我作为一个女性,我想要塑造的影像世界就是一个以女性形象为主的乌托邦。男性在里面是只承担背景的,并非至关重要的,甚至担任不算特别正面的形象。我觉得这样女性影像的乌托邦也是很好的,当然这是我对自己镜头所预期理解的。确实,我在创作过程中,有倾向的减少给我爸的镜头。从我的角度来说,这并不是对男性的一种失望,这是对亲密关系本身的一种祛魅。为达此目的,就要先对男性群体祛魅,然后才能反思婚姻是如何影响我妈过往的生命历程,如何影响她当下对亲密关系的认知和选择,以及如何影响我对亲密关系的认知和选择。我觉得这些都是受到我妈在家庭亲密关系中的现状的反思,也是我自身了解了很多女性意识之后,关于我想要过怎样的生活的一种反思。对于男性,我觉得这不叫失望,而是让男性也回归到平等的视野之中。去讲述我眼中的,属于女性的影像世界,这个是我自身的一个理念,它可能直接地影响到了我的创作。
楊宇燁(作者):谢谢两位阿姨的讨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于过去,我现在确实是有些改变,包括风格上也是,都在不断改变。
郭一骄(主持):好的,有请载丰补充他对《环》的感受。
宋载丰: 我感觉《环》当中有非常有趣的性别话题。首先作者在过生日的时候,一桌子人,没有一个男性,男性是被排除在外的。我觉得这样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另外,其实在她和母亲之间的对话里面,也能够感觉到作者对于男性持有一种怀疑的态度。然后紧接着,父亲的这种形象,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典型的自私且冷酷的男性形象,又立刻论证和回应了这种怀疑的态度。最后,在纪录片的结尾又看到母亲她一个人也可以产生那种非常有魅力的,自由的状态。我就能够感觉到关于真善美的探讨里面男性永远都是一种多余的状态。
郭一骄(主持): 谢谢载丰,他也是我们这次母亲影展入围的作者之一,之后会放他的影片,稍微跟大家预告一下。
时间差不多了,非常感谢各位今天热烈的讨论!也要特别鸣谢两位作者为我们带来这么棒的作品!刚才鹤松说的有野心,其实我觉得,作为一个年轻的在影像创作上有所求的创作者,的确是后生可畏,未来可期,我们期待两位将来的作品!也期待在明后两天的放映和对谈环节当中再次和各位相见,那么我们今天到此为止,谢谢各位!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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