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德钦,重守白马雪山
文/肖林 王蕾
东竹林寺僧人放生白马鸡
白马雪山保护区和东竹林寺的合作一直很密切,经常一起巡山。但我们不赞成他们在河流放生外来水生物种的行为,也多次和他们开诚布公地讨论过。比如,东竹林寺每年会买大量鱼苗去金沙江和珠巴洛河放生。放生本身功德无量,但前提是放生物种要回到它原有的生态系统。外来物种对整个生态系统的破坏极为严重,一旦繁衍生息,本地物种就会减少甚至消失,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杀生吗?我们小的时候常见的高原裂腹鱼正在逐年减少,有的种群甚至成了濒危物种,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受到了外来物种的侵害呢?
东竹林寺的喇嘛有自己习惯的做法,我们也一直想培养本地鱼苗来交给他们放生,但是关于放生的这一分歧一直没有解决。白马鸡的放生却恰恰符合两方面共有的诉求,自然保护和宗教在此找到了契合点。
重新恢复白马鸡种群也标志着白马雪山的自然保护工作有了新的进展,人类不再死守着一个地方的生态,眼睁睁地看着物种变化,而是积极参与到生态系统的保护和恢复之中。当然,这需要全面了解生态知识,并尊重大自然。对于我们自然保护工作者来说,这就是对生命的最大善行。白马鸡种群恢复也意味着保护区工作的一个转变:进入21世纪,环境保护工作不再只意味着“守林子”,保护工作开始主动有所作为。
2014年3月底,东竹林寺的喇嘛选了一个吉祥的日子,法号吹起,煨桑燃起,佛事特有的气氛在曲宗贡腹地升起。没有一个藏族人会不喜欢煨桑的味道,香柏枝混合上敬佛的香料,这种气味已经成为藏族人生命中的一个密码,轻易地把我们送进那个敬畏的天地。
此时天气尚冷,但仪式仍然进行得一丝不苟。圣水洒向天地,献祭的“多玛”祝福世间万物的和谐。天地和谐,说来玄妙,但也可以用简单的方式去理解。东竹林寺的僧人们到曲宗贡做法事,第一件事就是挂起风马旗,风马旗在空中飘荡,蓝、白、红、黄、绿,分别代表了天、云、日、地、水,象征着天地间万物的和谐。
僧人们念经完毕,打开白马鸡的巨大笼舍,白马鸡迫不及待地飞翔而出。不到五分钟,30只白马鸡便全部回归大自然,也回归了曲宗贡这个本就属于它们的世界。
天阴着,雪粒纷扬,这是一幅典型的白马雪山的冬景。白马鸡白亮活泼的身影就像冬日的暖阳,它们跳跃着、飞腾着进入山林中,很快就不见了,没有一丝对我们的留恋。这便是野生动物,人类与野生动物惺惺相惜的故事往往只是出于杜撰,但我们人类却依然对这些“白眼狼”情深无限。每当我们在曲宗贡巡护,听到白马鸡的叫声,就会舒坦得要醉了过去。
从此,每逢春暖花开,我们会随时注意看白马鸡的巢穴,一直看到白马鸡身后跟着小鸡,才会放下心来。到了冬天,白马鸡集群而居,我们一休息下来,就想去找视线中的白马鸡。瞧,它们又在对面的悬崖上列成一条白线了。这时,大家最大的乐趣就是数白马鸡的数量:10、11、12、13、14……每次数到20只以上时,声音中都会带着期盼,数到30,声音中就满是兴奋了,最多一次数到45只,大家纷纷兴奋地拍起大腿——这个种群恢复得太快了!
曲宗贡至今未对外开放,因为它属于保护区的核心区。在这片大自然的秘境中,我们日积月累,用双手建造了一个属于我们保护工作者的家园。兄弟们没有那种“我是去巡山、去工作”的感觉,而是“我要回我们那个窝子去看一下啊,去看看家里的那些动物是否安好……”
因为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曲宗贡的旅游开发一直被按着,已经按了十几二十年。从长远来看,这个决定是对的。如果开发过早,曲宗贡或许早就被建设得“全面开花”、面目全非了。时光的脚步迈到今日,我们的国家强大起来了,旅游业也逐渐走过门票经济时代。一些特殊的景观生态系统,正渐渐展现出它们的公益属性。白马雪山不需要经济利益最大化,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才是最大的利益。曲宗贡将迎来最好的发展时期。
2017年,迪庆的“门票大户”普达措国家公园被叫停整顿,公园内最吸引游客的“碧塔海”因为地处自然保护区核心区而被封闭。这样的治理力度真是前所未有。
国家的强大,我们感觉到了;国家对自然资源前所未有的重视,让我们心里更觉得痛快。决策者没有一个不重视政绩,而现在政绩的一大衡量标准就是生态环境状况!
如今进入曲宗贡,车辆只能停在214国道的路边,十几公里的路程只能靠双脚完成。曲宗贡的道路是我们保护区兄弟们走出来的;曲宗贡的所有设施,甚至一根钉子,都是靠我们的肩膀背进去的。
曲宗贡的路走了多少遍?几千遍总有了吧。
一个冬日,我一个人在雪天走进曲宗贡。为了什么已经无法记起,也许是为了给冬天还要驻守那里的两个兄弟送给养,也许是为了做惯常的工作检查,也许什么都不为,只是有段时间没进曲宗贡便觉得少了点什么。一个人正走得舒畅,但感觉有什么东西隐隐从这条路上浮起。我停下脚步看过去,理智告诉我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这条平日里普通的巡护路,却突然让我看得入醉,于是我端起照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这张被我反复观看的照片似乎有着某种魔力:路边的树落成光芒,芒投向天际,似乎长出一条我血脉的分叉,一切全发生在那么一瞬间。
一条路走得太多,竟也能走出一首诗来。
守 山
守山丨序言 献给大山的一生
守山丨序言二 生在白马雪山
守山丨楔子 江坡——下雪了!
守山丨两个名字,两个世界
守山丨马帮传说
守山丨记忆中的奶奶
守山丨江波人的弦子
守山丨父亲是热巴文化传承人 & 还有,妈妈!
守山丨圣山卡瓦格博
守山丨初入保护区——十三岁,我要当家了
守山丨初入保护区——缺席的青春,把自己交给大山
守山丨初入保护区——白马雪山,我们相遇
守山丨初入保护区——白马雪山着火了
守山丨与滇金丝猴结缘——“是滇金丝猴让我写这本书的” & 物种大发现,滇金丝猴被命名
守山丨与滇金丝猴结缘——滇金丝猴还活跃在白马雪山!&命运从此被滇金丝猴改写
守山丨寻猴,两个月内走完上千公里&跨省去鸿拉雪山寻猴
守山丨猴子到底吃什么?&美国人老柯
守山丨怕熊的老龙&在白马雪山遇见众生
守山丨一餐一眠都是大自然的赐予&连续十二天观猴,三年仅此一次!
守山丨重归荒野,与兽同在&三年患难,两份默契吻合的地图
守山丨帮奚志农拍到滇金丝猴&想拍猴子吗,先变成一棵“树”
守山丨一张滇金丝猴的最经典照片&山上的寒冷春节
守山丨送温暖的雪山来客&生吃荨麻叶
守山丨春天的猴子&三年野外的最低谷来了
守山丨正式离开的日子
守山丨滇金丝猴出名了——山中归来,我得了失语症&这辈子唯一一次上法庭
守山丨滇金丝猴出名了——“茶马古道”复活了&保护滇金丝猴,拯救施坝林区
守山丨滇金丝猴出名了——“大学生绿色营”雪山寻梦之旅&滇金丝猴保护地禁伐保卫战
守山丨WWF和藏族人的生命观——两段人生:“上山前”和“下山后”&与NGO相遇
守山丨WWF和藏族人的生命观——环境保护最终也要回归人的内心&建一所民间藏文学校
守山丨WWF和藏族人的生命观——向左NGO,向右保护区&如同幻梦的尼泊尔生活
守山丨WWF和藏族人的生命观——我与藏传佛教
守山丨大山孕育的生命—— 一片有着禁忌和限制的大自然
守山丨大山孕育的生命——险些丢羊的小羊倌&江坡的阿曲与“抬泥人”
守山丨大山孕育的生命——法力无边的江坡神山&生为江坡人
守山丨大山孕育的生命——乡愁与变化@搬离大山的藏族人
守山丨命运再一次被滇金丝猴改变——幸存的小猴子灵灵
守山丨命运再一次被滇金丝猴改变 ——建设滇金丝猴国家公园&猴子分群,“猴鸟”与“牧猴”
守山丨命运再一次被滇金丝猴改变——研究猴子的人&人类的镜子:神秘的灵长类
守山丨命运再一次被滇金丝猴改变——复制一个特殊的“家”&金丝猴的新物种
守山丨重回德钦,重守白马雪山——“跌倒在雪地的兄弟,站起朝前走!”&中国第一首保护区区歌《白马之恋》
守山丨重回德钦,重守白马雪山——此生又一次惊心动魄的险境&什么样的人适合野外工作?
守山丨重回德钦,重守白马雪山——重建江坡老屋&我愿交付心魂的曲宗贡
守山丨重回德钦,重守白马雪山——从小打酥油的藏族娃娃&在曲宗贡建站不是为了守房子
守山丨重回德钦,重守白马雪山——亲手搭一个保护区人自己的家园&人工投盐,人工育种
同时点亮小花“在看”、“赞”和分享转发
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