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赵波妈
赵波他妈是县城针织二厂的下岗工人，下岗后在火车站摆摊，卖点汽水、冰棍、花生、瓜子啥的，赵波辍学之后不愿意回家住，老是在一起混社会的朋友家住。他妈也经常十天半个月看不着他。用她自己的话说：不回来拉倒，回来也是要钱。
摆摊能挣多钱啊？也就是个糊口。但每次孩子要，还是三十五十的给，都是零钱，最小面额有一毛的。
知道儿子出事了，赵波他妈赶紧赶到医院，一边哭一边骂，哪个王八犊子把我儿子从楼上推下来了，全家不得好死啊。一边骂，一边还跟李岩她爸说：警察同志，我儿子是好孩子，你可得帮我儿子做主啊！
李岩他爸一边答应，一边心里嘀咕着：你儿子要算好孩子，那就没坏孩子了。李岩他爸认识赵波，他看见过赵波好几次打架进分局，其中有一次还是他出的警。
当时李岩他爸把赵波一伙三个人铐在暖气管子上，三人坐不下去站不起来，只能蹲着，李岩他爸最看不惯这些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刚教训的几句，赵波却一脸不在乎的说：警察叔叔，人也没打坏就我们放了得了呗，这么晚了，你媳妇还等你吃饭呢。对了，我见过你姑娘，我知道她在哪上学。
李岩他爸脾气一下上来了，小逼崽子这是威胁我啊！直接拿起电棍杵到赵波肚子上，赵波嗷一声没脾气了，赶紧蹲下，不再说话。
李警官没在搭理老太太，他的确也在想：是谁把赵波推下去的，赵波为什么会去百货大楼的顶楼上，他去干什么呢？
06
百货大楼
这是一个只有10万人口的小镇，一个大型的体育场就能把全镇的人装下。镇上只有三条主干道，最高的楼10层，是当地的工商银行。那应该是县城里第一个有升降电梯的大楼，小学生甚至把他当成一个娱乐项目，放学后会三五成群的去坐电梯，漫无目的的上上下下，乐此不疲。
工商银行往东100米，就是小镇的“市中心”，这里有热闹的古楼集市，有当地最老的人民浴池，也有90年代最成规模的百货大楼，当地人把它叫做二百货。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初，这里是国营制，买任何东西都需要凭票购买，那时的售货员如天之骄子，掌握着卖货的话语权，来买货的人点头哈腰，生怕得罪售货员。因为就算你有货票，人家跟你说没货了，或者告诉你柜台里的货都被人订走了，你也买不着。
此一时彼一时，经济搞活后，百货大楼失去了往日的特权，无论是产品种类还是服务态度都被民营小店打败了。如今它只保留了昔日的外壳，里面早已拆解租赁给一家家小商小贩，吃穿住用应有尽有。
我们时常在放学后跑到玩具摊前驻足，东看西看也没钱买，过过眼瘾再回家。
大侠
天逐渐热起来，我这军大衣都有点穿不住了，但脱了也不行，因为我里面就一身破得不成样的线衣线裤。
虽然过去好几年了，我时常还是会被张老三吓醒。梦里，他老是一脸血的逼近我，然后问我，为啥下手那么重，直接把他打死了。要是不把他打死，他还能给他妈养老送终。
我刚想回骂他你活该，然后就醒了，每次都是。
老实讲，我确实没想着把张老三打死，但绝对想把他打残，让他下半辈子碰不了女人。所以我第一脚就往他裤裆狠狠得踹了两脚，不解气，我肯定要打到解气才行。再说他不也抡着菜刀跟我玩命吗？
算了，不想了，我饿了，得找点吃的去。
对面那几个小学生又进百货大楼去了，里面到底有啥这么有吸引力呢？我是没进去过，看门的也不会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也没钱啊！
07
李响
路过百货大楼，我看到大侠躺在门口台阶旁的石板上睡觉。
好像从我上小学开始，大侠就已经躺在那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起了这个外号，我觉得还有点贴切。
远远望去，一个留着长发，披着大皮袄的男子，颇有些武侠风范。但要是你近看就会发现，这人就是个乞丐。头发已经赶粘了，披在身后油得不行。那件皮袄实际上是一件已经看不出绿色的军大衣。冷的时候他裹在身上，热的时候他搭在身上。
他经常躺在二百货的马路边睡大觉，不分白天黑夜；不睡觉时也是坐着发呆。镇上的小孩都怕她，看到他都离得远远的。因为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乞丐。
关于他的故事，镇上也流传着好几个版本。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是大侠本来是正常人，而且学习还很好，因为高考失利，受了刺激，精神变得不正常了。
我十分佩服小镇人民的编剧能力，甭管是谁，小镇居民都能为他编一个身世背景，来印证他如今的境遇和形象。
08
钟鹤
钟鹤爸回忆了一下孩子不正常的第一天，他回家就哭，问他咋的了他也不说，气得钟军都想伸手打他两个耳光。
钟军是典型的东北老爷们性格，直来直去性子急。平时钟军就烦儿子懦弱的性格，用他的话说：磨磨唧唧像个老娘们似的。而且他最烦孩子哭，钟鹤一哭他就闹心。
被哭声惹恼的钟军大声的呵斥着：你哭个屁，谁欺负你了咱找他去，哭他妈有啥用啊？钟鹤还是不说话，小声的哼哼着。
宋小梅也没当回事，以为孩子被人欺负了，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结果第二天，钟鹤开始发烧，一天不见好，两口子这才着急。上诊所打了点滴吃了药，烧是退了，但孩子还是不说话。
宋小梅去学校问了，老师说没听说有啥事啊。宋小梅又问了我们几个小孩，我也确实不知道咋的了。陈硕说了一句，那天我和李响没写作业，被班主任留堂了，钟鹤一个人先走了。
09
钟军
听了白老师的话，钟鹤他爸猛然想到是谁把儿子吓着了。百货大楼，那不就是大侠呆的地方吗?难道钟鹤是被大侠吓着了？
虽然大侠只是个有精神病的乞丐，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招惹他。大人都会告诉孩子，看到大侠离远点。万一犯病了伤着你犯不上。
所以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不会去招惹大侠。大人看见他当没看见，小孩看见了远远就躲着走。
有一年夏天，大侠躺着百货大楼门口睡觉，裤子太破甚至露出了不雅器官，几个调皮的小孩在旁边看着乐。其中一个还笑嘻嘻的说：哎呀我操，卵（发音：懒）子都露出来了。
旁边的大人小孩都哄堂大笑，大侠被吵醒了，一翻身坐起来，几个小孩立马冲刺般的跑开了。大侠也没理，躺下继续睡了。
钟军想：他为啥要吓唬我儿子呢？我儿子也不可能去招惹他啊！
带着疑问，钟军走到百货大楼那边看看，然后他发现，从来不挪窝的大侠，竟然不在了。
10
李振声
李岩他爸叫李振生，这个名字没多少人知道，大家习惯叫他李警官。
赵波被推下楼的案子并不是一点线索没有。
李警官上顶楼去看过，这是个五层大楼，站在楼顶相当于从六楼跳下去，肯定不死也残。虽然边上没有护栏，但赵波不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谁也不会傻到拿命开玩笑，小孩就算想从上面看下方的景色，也是趴在地上，只将头伸出去，万无一失。
李警官又仔细走了一圈，第一是在天台上发现了一块橡皮，第二，是在用铁丝网做成的简易围栏上，发现一块油不圾的破布，应该是从啥东西上刮掉的。李警官记录下来，并将两样东西收好。准备再去问问赵波的朋友，他最近和啥人结仇没有。
黄毛
找到黄毛的时候，他正在客运站旁边的录像厅看录像。
这一排录像厅是镇上的小混子最多的地方。一些老板为了招揽生意，会接一个外置音响，从那路边的人便会被港台腔配音的剧情所吸引，如果没什么事，便会掏出一块钱的门票，进去看上一个早已在香港上映过好几年的电电影。
这一排录像厅大概七、八家。从东边数第一、二家生意最好，老板时常会在下午安排一些“好片”。
我曾跟着我哥去过一次，里面灯光昏暗，四周都是复杂难闻的气味，一台29寸的电视被架在最前方的木质搁板上。录像厅里每排凳子上都坐满了人，地上全是瓜子皮子，偶尔还会踩到啤酒瓶和汽水瓶，四周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那味道如同一道屏障，将屋里的人短暂的包裹起来，逃离到另外一个叫“香港”的精神世界。尽管环境如此不堪，但我还是被荧幕上的精彩故事勾走了魂儿。刘德华、张学友、李连杰、成龙这些名字打开了我未来世界的认知。
李警官把黄毛叫出来，他明显心虚，问找他干啥。李警官说：赵波最近得罪啥人没？你们最近跟人干仗没？是不是让人报复了，整楼底下去了？
黄毛说：不能，这两天我俩还算消停，他妈给他点钱，我俩打台球吃串啥的都够。“还有呢？老实交代嗷，让我查出来再他妈给你扣分局去。
黄毛说：也就在游戏厅抢过几个小逼崽子，几块钱，至于上分局吗？而且都是小孩，也没本事能把赵波推楼下去。
李警官说：生气的拍了一下黄毛脑袋，抢劫就是抢劫，管他妈你抢多钱呢？你们他妈都注意点。说完，李警官转身离开了。
11
李响 赵波
说起来我认识赵波还挺早的，我家还住平房的时候，赵波家住在道南，我们附近几个小孩一天到晚瞎跑的时候就见过他。长脸，梳个港台明星那样的分头，穿个的确良衬衣，脸上都几个豆。但那时他也不大，且他家离我们长玩的地方还有段距离，所以也就没什么交集。
再在游戏厅碰到他，估计他也没认出我来，或者认出来了也无所谓，抢钱还他妈分认不认识啊。
再说抢一回也就认识了。
赵波 钟鹤
这天，赵波从录像厅出来四处溜达，刚刚看完的外国片子让赵波浑身燥热，他正准备去二百货旁边的小卖店买瓶饮料。饮料还没买，就看到了背着书包往家走的钟鹤。
“哎，你，叫你呢，过来”。
钟鹤回头看见赵波立马吓了脸色都变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动，赵波走过去问钟鹤：自己回家？你同学呢？钟鹤小声的说：他俩没写完作业，被老师留堂了。
“哦”，赵波盯着钟鹤看了看，说：你跟我上楼找个人呗。钟鹤说：不行，我回家晚了我爸该说我了。赵波说过：用不了多长时间，找个人拿点东西就下来。
钟鹤不敢违抗，跟着赵波从二百货侧面的楼梯上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