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事情的人,都面临一个班底的问题。正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传统政权的班底无非功臣(权臣)、外戚、宗室和宦官,高明的统治者驾驭他们、平庸的统治者平衡他们、低劣的统治者玩崩了把自己交给他们。
毫无疑问,太平天国最初的班底是功臣,然而西王南王战死,东王北王在天京事变中命归黄泉。当初起事的弟兄,最有影响力的只剩翼王。不过,天王真的相信翼王嘛?会容忍翼王独大嘛?如果功臣不可信,天国又没有太监,那么天王就只能从宗室或外戚那里寻求支持。
1856年的腥风血雨之后,浮现了信心与信任危机,洪秀全除了以孩子和死者构建一个由婚姻和上帝后裔所组成的核心亲属圈子之外,也回头去找家族中的成年人寻求安慰和支持。他觉得最信得过的是自己的两个哥哥:洪仁发和洪仁达。1850年,他们携家带眷,冒险从官禄来到紫荆山团聚,此后便支持洪秀全,忠心耿耿。
天王的两个哥哥看起来能力一般,并不能服众。日后的忠王李秀成,就曾在自述里吐槽过二人的所作所为。
折中之计,无人欢喜。石达开认为洪仁发、仁达不堪重任却享有大权,心中不平。而洪仁发、仁达则把石达开当作旧势力的残余而怨之,想尽办法来削弱他的权力。
这就好比一个公司,老板并无突出能力,只在业内小有虚名,当年南方事业部的总监为扩大产品销量,规避风险,树立老板作为一个吉祥物,觉得进可攻,退可守。不料业务刚有起色,南方和西方两个事业部的总监就双双去了。尽管这样,众兄弟努力一番,还是把公司弄上了市,结果为争签字权,东方北方事业部的总监竟也双双去了,只剩下外围事业部总监支撑大局。这时候,看着人畜无害的老板突然觉得自己行了,找来自己两个哥哥,一个管采购,一个管财务,天天挤兑外围事业部的总监,这不出事才怪。
1857年夏天,石达开平和离开南京,带走了最忠于他的部队。石达开并没有明言他对洪秀全的两位兄长有何反感,而他对天王的忠诚似乎也未受这两人作为所影响。石达开沿途张贴布告,称他离京乃是想继续西征,扩展太平天国势力,以“勉报主恩仁”。
翼王拉走了队伍,用的还是原来的商号,名义上也仍然承认老板。然而,公司已经到了散架的边缘,只是对头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官军却未能利用太平天国的内在缺陷。官军围困南京的大营已毁于1856年的战役,士气低落,粮饷不足,而且又有二事分其心力:一是捻匪在华北势力滋长,切断了朝廷与南方的交通线,使得官军几乎无法协调进攻天京;一是朝廷因洋商长住广州,对外国商品的关税以及外交使节常驻北京等问题,而与英国有再启战端之势。捻匪使朝廷无法仰赖大运河来向北方补给,英国海军也从海上切断了南北的交通干线,使得华南、华中的地方将领只得自定策略,来对付太平天国。
既然外来压力不大,天王倒是有闲心关心自己和民众的私生活。这点上,很是体现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精神。
洪秀全在规定高官所能拥有的妻妾一事,倒是颇为宽宏:东王、西王各可拥有十一名(这是他们实际拥有,还是死后才有的荣耀则不得而知);其他封王和洪秀全的兄长可有六个;高官可有三个,中级官员两个,小吏和一般人一个。有些人可能对这套规定感到失望,洪秀全的解释是:“别生嫉。天父造亚当,使他与夏娃联结,一夫一妻,这原本是然。”但之后上帝和耶稣降临谕世时,“恩准朕多娶妻妾”。夫妻同房禁令在1855年撤销后,对于娶纳不合其身份者,亦不溯及既往:“此谕前,多娶不合规定者(或纳妾者),朕不往究矣。”
根据天王之子天贵的说法,洪秀全在南京的嫔妃有八十八名之多。这个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天王特别赞扬祝福了那些“救亮”的妃嫔:
真会救亮脱鬼迷,
真会救亮是真妻。
真会救亮好心肠,
真会救亮识道理。
也不知道“救亮”指什么。同时,天王继续在教义和纲领方面发力。
洪秀全发现上帝对摩西讲的话,其中有关肉欲的部分太过宽容,不能当作太平天国的道德纲领。根据《出埃及记》的原文,摩西所记录的如下:
(16节)人若引诱没有受聘的处女,与她行淫,他总要交出聘礼,娶她为妻。
(17节)若女子的父亲决不将女子给他,他就要按处女的聘礼,交出钱来。
洪秀全巧妙地重写这段,开头与16节相同,然后笔锋一转,让上帝的话语和洪秀全所规定的第七天条相吻合,洪秀全的第七天条反对奸淫,他已向所有太平天国随众宣布,犯此罪将受死刑。洪秀全改成这个模样:
(16节)人若引诱没有受聘的处女,与她行淫,他犯了天条第七款。
(17节)若其父晓此,当将此女与奸者交官,处死;决不容他知情不报,妄图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