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裂痕

旅行   2024-09-20 21:43   北京  

刚进入天京的时候,太平军还是非常积极进取的,一来锐气还在,二来清廷这台机器也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然而进展并不很顺利。

1853年5月,为了夺取妖穴北京,太平天国派了约七千名广西旧部和新募士兵,组成一支勇于献身的太平军北伐。但是上帝没有保佑这项事功。官军不断放出虚假情报,让太平军以为有大队官军向南进发,令之猜测不已;官军主力和地方团练其实却固守小城镇,意外延缓了太平军的推进。

除了北伐,还有西征,然而在湖南,太平军遇上了今后最强劲的对手。

西征战役胜败参半:长沙攻不下来,湖南也没能守住,因为湖南士绅已学会如何招募、训练和供养团练,其间在籍丁忧的儒吏曾国藩与巡抚骆秉章携手,整编陆营和水师,逐渐建立起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在较近的安徽,他们遇上了自己的旧冤家江忠源。在技术加成下,太平军报了蓑衣渡之仇。

在安徽省,战事围绕着战略重镇庐州打了好几年,庐州曾由士绅首领江忠源据守,他在蓑衣渡之战告捷而获拔擢为安徽巡抚。太平军发明了一种挖掘双层地道的战术,两条地道上下交叠,再引爆定时引线将之相连,最后拿下了庐州。第一次爆破之后,防守的官军蜂拥而上,修补被炸开的大缺口,快要修好时,又再次引爆,炸死修墙的士兵,且再炸开一个大缺口,太平军由此冲进城内。江忠源自杀。

和这些军事上的挫折相比,问题更大的是,太平天国内部出现了裂痕,这些裂痕表现为权力之争,内里却是路线之争。东王杨秀清借天父下凡,挑战天王的权威,同时对亲近天王的同僚进行打击,其中,也包括韦昌辉和秦日纲,正是这两人,日后一手操持了天京之变。

上帝在1853年12月驾临了几次,杨秀清还公开羞辱了洪秀全的两位心腹。一是北王韦昌辉,另一个是顶天侯秦日纲。两人早在紫荆山就追随洪秀全。韦昌辉粗通文墨,拜上帝会众为他在家乡出力,他便把家财全捐给了“拜上帝教”。秦日纲在矿坑里干活的时候就研习兵法,素养极深。这些年来,两人都为洪秀全处理军机要务,秦日纲在健在的诸王中位高权重。

杨秀清从理论构建上,找到了天王的命门,并不断试探整个系统的底线。

1853年12月底,杨秀清改变已经开始奏效的规矩,再次公开代上帝发言,由此生了一连串的事......一天,北王和若干高官与杨秀清论过政事,上帝忽然降凡。其时只有天王府中的四名女官及其僚属在场,上帝借杨秀清之口对这些女子讲话。上帝的旨意是天王洪秀全专横擅权,苛待宫女,纵容幼主。服侍天王的这四名女官——圣旨都提了名字——不用再服侍天王,即送东王府,其职可由天王府中其他宫女接替。待北王与众官员赶到时,上帝已返回天庭,于是他们便从在场的四名女官手里跪接了圣旨。上帝又突然降凡(这次是在洪秀全的金殿中),命天王应受责四十大杖。洪秀全俯伏受杖,上帝饶了他,返回天庭。

显然,东王权力欲望强烈,并极具才干。除了军事上的才能外,他更意识到,太平天国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并不适合进一步的扩张。彼时,曾国藩正以维护名教为号召,传檄华中。确实,天王的那些宗教主张和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相差太远,社会的精英很难团结在天王周围。

杨秀清求诸儒家主流价值,说明他晓得许多人(儒士、白丁兼有之)对太平军的统治极为不悦。乡勇首领如曾国藩正在建立地方武力,与太平军相抗,他们知道这也是一场道德价值之争,也有能力加以驳斥。

东王积极抢占解释权,他和搭乘“响尾蛇”号来的英国人进行了交流,给了英国人很多解释,也问了英国人很多问题。在这期间,他对自己的看法似乎更加坚定。

在“响尾蛇”号返抵上海的这一天,杨秀清在南京再次为上帝代言。意思很简短,但在太平天国史上却是未曾见过的:朕今日下凡,非为别事。只因尔等将番邦存下的旧遗诏书、新遗诏书颁发,其旧遗新遗诏书,多有记讹。尔禀报韦正、翼王,禀奏东王,启奏尔主,此书不用出先。

上帝借杨秀清之口,要求在场的太平众官员对此议论,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有个太平军老将说,他不识字,想不出这圣旨究竟有何用处;另一个受过旧教育,领悟到杨秀清究竟要得到什么答复,于是说道:“天父天兄圣旨决无差错。”这显然是说,由萧朝贵和杨秀清转达给世间的圣旨乃是真正的启示,而成文的太平天国经书则有待质疑。上帝借杨秀清之口说:“且未成文成章,尔等拿去斟酌,改好成文成章也。” 这对洪秀全及其信徒的挑战非常明显:他们信奉《圣经》至今,其中的上帝话语现在应由人来修改。但由杨秀清代言的上帝话语则分毫无爽,谁也不能更改。

杨秀清看来已经拿到了占优的盘面,然而,天国的裂痕,已经无可避免地产生和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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