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厂矿全科医生,中医师,什么都要诊疗。当年据了解,那个国家当年除了我,只有一位台湾去的,西医护士。这1994到1996年初两年内的经历,供分享。近日作者作了个别的文字修改。
心地至诚荒陌开
我,作为第一个进入纳米比亚共和国的中国医生,一个中医,面对大部分是沙漠的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大地,面对和我们一样有久远历史的民族,面对目前只是西医和民间方药的医疗环境,立即感到:中医在这里是陌生的。人们印象中的中国,没有中医的内容,充其量只是“Chinese Gongfu(中国功夫) ”,它不能算中医,气功才算中医的一部分;西医师指指耳朵说“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针炙)”,不全对,这只是针灸的一部分——耳针。来这里的古巴医生戴尼尔(Daniel Troche)据他称,学过针灸术,却无银针和设备——这里是中医的荒陌之地。
但是从广义来看,世界上从来没有荒陌之地。正如雪莲花总开在冰山雪峰间一样,大地母亲的性格越严厉,越会孕育异花奇草,儿女们越顽强生活以求兴旺,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我国近代中医教育家、著述家谢观也总结道:人之生也,性命赋于天而气质禀于地。就是说在大自然演化中的人类,他们的生存能力因地域艰苦而增强。这里人们常吃某种沙土,据说有利抗病。除孩子气血柔弱又医疗条件差易患传染病外,青年壮年生性活泼,强健而开朗,都很想学点“中国功夫”。
面对求教的青年,面对许多野生着的灵芝草,我心怦然一动,这里怎么是中医的荒芜之地?
在边境工地隔壁的技工学校,青年既好奇又敏感,还常看香港电视片。那天我被他们“包围”,问及何谓中医,“是李小龙的‘功夫’,是‘柔道’,还是‘偷食仙丹’?”看着男生专注的脸庞,女生忽闪的明眸,我觉得很难一下子讲清楚,而空讲又无用,我知道他们是杜威“实验主义”的门徒。
那么指导他们自身验证一下。“实验”很成功,当几个人使劲按压自己的几个穴位后,都不禁倒吸凉气,那感到“酸麻胀”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我说,那就是中医的推拿的内容之一,针灸的一种。
我又指着脚边生长的非洲灵芝,告诉学生,这是很好的中药,采煮后服用可强身抗病,可以介绍给村里人。我知道,学生家长有服食沙土的“强身疗法”,何不可用常见的灵芝替代呢?于是我说,中医使用天然药物,注意保健。学生们理解了。
有人很害怕感染恶性疟疾,其中有我们工程的“关系户”,我按领导的要求,指导他们服中药片预防,效果好,副作用小,很受欢迎。我介绍说,中医提倡预防。
……中医被接受了
以后,黑人工程师、政府成员、警察、白人教师和劳工们闻讯后陆续前来诊治。一位工程师突发腰肌劳损,经治疗后好转,还带着耳朵上贴的白色胶布粒针,到处跑,倒是免费的广告宣传。一位当地的“大官”——警长——开着小车来工地,到处兜寻要找中国医生,结果被扎了针。在工地的劳工,干活闪了腰扭了踝的,也来了,对工程建设有利,又融洽了感情。中医中药受到信任和欢迎。
病人是纯朴的,在医生面前毕恭毕敬,去镇上办事,常有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热情招呼我,使我深感职业的崇高,由此感到强烈的责任。淳朴的当地人愿意亲近善良,我也应善待信任。两年中,我从未因自己是医生而对他们有过特殊要求(例如“红包”之类),我的医术并不算好,我诚恳感谢他们的信任,也感谢这里的水土(不,砂土)和生活习惯,因为,炎热的气温环境对针灸的效果有利,人们又习惯了玉米粉、牛羊肉类饮食,体质较好,对药和针刺的作用,效果明显。
归国前,我去医院告别英、德、南非和坦桑尼亚等国的医生同行,他们当初曾以惊疑的目光,似乎询问我这神秘的异国中医,而现在眼内均流露出惜别之意,我还把针灸器材和采购中药的中国地址留给古巴医生戴尼尔,祝他成功。我希望有许多中医来接替我,发展中医事业,和纳米比亚共创前程。
我最后扫视一遍建筑工地,又环顾高原边境的城镇和乡村,我曾光荣地参与耕耘过这片土地。至今,我仍保留着与坦桑尼亚医生的合影,保留了我留给古巴戴尼尔医生的工作联系信件原稿,用中英文对照,是手写稿。
当年予古巴医生信件留底(局部)。中国式英文,惭愧。那留底信的“2.”的倒数第二行,“bus”,应改为“but”。
作者简介
余信,出生于中医世家,近年专注中医文史抢救工作,建有常熟“得一堂”中医史料藏展室。市建公司退休医师,曾发表文学性文章、册子,并数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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