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wanArt forum|尴尬地朝我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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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2022-10-20 19:06
北京
「下城往事:1980年代的纽约艺术现场」@UCCA张立宪写过一本书《闪开,让我歌唱八十年代》,特别适合观看这个展览时的心境。哪怕跳出中国理想主义的岁月,想一想,那何尝不是世界理想主义的往事啊。两极对抗的冷战逐渐消融,展望一个更多元、宽容、自由的全球化景观,甚至有人欢欣鼓舞地宣布历史已终结了某种对抗。我们看到纽约下城艺术家们哪怕生活困窘也一往无前的气魄。他们自信到可以放弃对艺术、对艺术家身份的执念,不再刻意地制造作品,而是钟情于艺术的生活,钟情于在艺术的光环下“胡作非为”。如今看来,那似乎是自由主义闪耀的最后挽歌。“街头涂鸦”,延续着1968年五月风暴和1969年伍德斯托克的余波,以艺术为名的反艺术行动构建起另一个乌托邦。颜料被掷于墙面、垃圾箱、城市管道、家用电器、行驶的汽车;简约、直觉式的线条,从象征隐喻中解放出来;那些涌动的情绪被以最短的路径表达。粗砺随意的笔触看似易于模仿,但事实上很难再去复现和还原其神韵和精神内核。八十年代的纽约艺术家是那么一群人,他们吹着口哨,迈着迅捷的脚步,无所畏惧地勾勒着各自短暂的人生。
《自画像》立在那里,《宫娥》中的公主已长大成人,甚至成为画家自己,巴洛克式繁复的裙子,蜕换成简单无起伏的深绿色。她站在顶天立地的画框旁边,又如同置身于一个灰调子的镜屋。《宫娥》中的委拉斯凯兹,下一刻有可能闪到画框后面,从观者视线中消失;这幅画中的画家却没办法隐藏住自己,镜像无处不在,前后上下,更像是一种心理上没法摆脱的局面,只能身处其中。她眼睛紧盯着观画的人,那眼睛仿佛画面的入口,邀请你进入,将你摄入其中。画中人右手握着的画笔指向自己,似乎在谨慎地提示:“这才是我”。虽然看不见,但仍能感受到略显紧张的右臂夹向体侧,就像光滑的左臂一样。左手拇指抠住调色盘,上面点缀着几种似乎被过滤后的颜色,少得让人有些担心。微微鼓胀的胸部隐藏进深绿色的阴影里,柔软的触觉从长裙的垂感向下滑。脚上一双黑色皮凉鞋,白色的长袜,将皮肤包裹住,稳稳地立在多重的镜像之中,散发着雕塑般的静物感。从字面来看,“静物”在汉语、英语(still life)、法语(nature morte)中标示着差异性的内涵:“安静的物”、“静止的生命”和“死去的自然”。那双脚在三者兼具的状态中,模糊掉原本的身份。
任莉莉「落日如灼伤」@磨金石身体的温暖与痛感沿着漆黑的孔洞坠落,你试图抓住点什么,以便让自己镇定下来,可除了自己,你什么也抓不住。黑暗中空间的消失甚至让你一度忘却时间仍在继续。“海”(母体)成为大脑中最后残留的背景,唯一广阔无垠的象征。巨浪拍打着耳膜,也裹挟着散落的肢体,将它们推上沙滩。随着潮水退去,固化成一件件没有基座的雕塑。惊叹大自然的供给,如此丰富的材质。这不仅仅是无机物对有机物的戏仿,它们已然超越了它们所涵盖的本体,冒着僭越的风险,签下不可以回头的契约。初看去它们如同一件件精美的饰物:舌头下的水晶球、耳朵边的海螺、脚趾上放飞的羽毛……虽然放大了体量,却仍在与身体的互动中标识着它原初的含义。然而换个角度去观看,身体未尝不是生命的装饰:舞动的脐带、卵石上的腹肌、被捆束起来的肠道……你难道还没触摸到那紧绷着的跳动,没听见肌肉的呼喊?直到最后,面对出口墙上的雕塑,你只需用力按压自己的腹部,那是艺术家设置的一个秘密机关,一切将重新组合起来,围绕着生命的源头(肚脐)。乌拉·冯·勃兰登堡「蓝在此中央」@OVEN Project名叫“烤炉”(OVEN)的艺术空间在八步咖啡店背后,好像是前店后厂。而且这咖啡也不在街面,它藏匿于洗车房、快递中转站和理发店之间,第一次去很难径直发现。来这儿看展也像是地下党接头,先约在咖啡,喝上一杯,吃一块刚出炉的司康,然后才被请到后面的空间。“烤炉”门廊里果真放着个巨大的烤炉,一切都低调神秘,环境附载的信息一再消解惯常的认知。表面上格格不入,事实上又并不违和,俨然波西米亚与布尔乔亚完美的调和。这般设计似乎试图模糊某些界限,让异质物融入市井日常,但当你置身其中,边界感非但没有消失,反倒越发明晰起来。有点像这里正在展出的艺术家冯·勃兰登堡,她的创作介于电影、戏剧、舞蹈、织物的雕塑和身体的雕塑之间,从荒野山林中的剧场到繁华都市的先锋美术馆,她同样在展现一种平衡,一种游刃有余的在场。
托比亚斯·雷贝格「我是我 - 除非假装自己是她」@常青空间这次,“关系美学”彻底溃败。观众被检验、过滤,佩戴好防护,取得进场资格,进入一个本意是为了聚集、畅谈、欢饮的空间。然而无论是迪斯科灯塔,还是绚丽的水晶灯房间,无论是禅意茶室,还是幻彩酒吧,都像被塑封在隔离室的死物,没有一丝人气。六月开幕时,艺术家和画廊主还远程发来信誓旦旦的视频,乐观地预期用不了多久便会来到北京的现场,展览将是一场艺术的嘉年华会。如今开幕过去几个月,他们能做的只是补发来几张水彩画,两人在水彩中尴尬地朝我们笑。或许并非他们有意食言,让用心筹备的作品沦为一种格格不入的存在,但展览却的确退化成一个让所有人既无奈又无助的场面。观众被隔绝在氛围之外,艺术家被隔绝在海天之外,批评也被隔绝在语境之外。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笑话,所有人都无能为力,似乎只好坐等风来。在这里,艺术越来越像一种真空房里的自娱自乐。那些置身事外的人,起初还好奇地朝里面看看,慢慢地也就倦了,扭头去忙自己的事儿。脱钩并非是表面上停下生意往来、恶语相向,也许更多的是不再关心,从此兴趣索然。Welcome to DawanArt Is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