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德彪西并不喜欢人们笼统地用“印象派”或“象征主义”,来形容他的《二十四首前奏曲》,但就整体聆听感受而言,又的确和欣赏莫奈画中的池水,或是毕沙罗笔下的云一般,宛若扁舟一叶摇荡星河,如坠梦中,不知今夕何夕。
和肖邦的二十四首前奏曲不同,德彪西的二十四首前奏曲均为“标题音乐”,诸如“帆船”、“沉没的教堂”和“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等,非常容易将听者,引入写实与具象的情境中。
不过,不论是作曲家本人,抑或后世赏乐者,都更乐意强调旋律营造出的、惹人晕眩的迷离气氛,而不是举首抬眼皆可见的山水风景与周遭人事。这让我想到《诗经》的名篇《蒹葭》,伊人在水一方,隐约似在眼前,却又触碰不得,迂回辗转,若即若离,最是撩人。
这一“若即若离”之感,恰恰是诠释德彪西钢琴作品的要义所在:既不能过于实在,也不能过于虚渺捉摸不定,而要在“真”与“幻”之间找到一处恰切的平衡。而由此引申出的踏板运用技巧,和“留白”的分寸,也为钢琴演奏者设下了艰深的考题。
回到德彪西所处的 19 世纪末及 20 世纪初,那时一众法国艺术家,对于东方元素与异国情调格外迷恋。比如,梵高临摹的浮世绘画作,马蒂斯的剪纸,以及印象派画中,时常出现的屏风、扇面和瓷器,种种都是例证。
德彪西身处其中,不免也受其影响。他将印尼传统加美兰旋律等糅入作品中,在和声及色彩等方面孜孜探索,寻求乐音绵延流淌而生出的多变情景与氛围。
在这二十四首前奏曲中,我最喜欢其中的《雪泥踪迹》和《月照阳台》中的“留白”。顾名思义,两首都是关于“静”的曲目,前者是安宁,后者是静寂,都是话不说满留半句,任听者想象与神游。
我们的生活中,存在着挺多未知的事物。对于这些东西的描绘,相比准确的刻画来说,这种完全基于主管感官体验的描述,有时候反而效果更好。这也是德彪西这些前奏曲,让我喜欢的最大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