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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下起了雪，先是小米大的粒儿，斜插着落，急急的，犹如蚊虫盘旋耳边，沙沙的响。约半个时辰后，雪变成了雨，打在脸上，痒痒的，有点凉，一个寒战突现，身表皮囊的十万毛孔瞬间慌作一团，成惊悚状。我拢起衣领，边走边想，雪是在空中才改变的主意？还是从天上直接就蜕化成了雨？为什么要借着天黑，迫不及待的扑向仲春略显繁缛的大地？拴马河畔，刚刚苏醒过来的冰面已经变白，像走散的爱被零碎覆盖，如果不是河边竖起的警示标志牌，一个外乡人，很难把河面和毗邻的冬麦田分开。这样的夜，如果没有这场春雪，走在栓马村边，很容易被人误解。的确，有了这场雪，夜就有了生气，暗光，白雪，影影绰绰，黑白相间，像一幅小写意的水墨画，此等情景，适合谈情，适合抒怀，适合把盏言欢，在酒酣耳热之余，和亲友把珍藏经年的心底话说出来。我是走着来到拴马河的，路不算近，也不算太远，刚好走到腿脚微软。这样的路程，搁在前十几年，只是晚饭后的一段消遣，那时候，血气方刚，心高气傲，总爱往人前钻，“陌头车马去翩翩，白面怀书美少年”，舞象之年的脑海中，没有烦恼，更没有愁苦和忧伤。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第二年，同龄花依旧活色生香地绽放，我却落魄在命运的泥淖里，每每闲暇，脑海中常常出现这样的场景，拴马村东头的一间土坯房里，有位乡村少年就着烛光取暖，旁人异样的目光中，他把借来的书揣入后腰，这样，他的脊梁稍稍有了点力量，而后在长夜里，就着油灯，寻找点燃理想的火源，那时候，走在大街上，他目光闪烁，不敢正视别人的目光，甚至不敢把寸余厚的书拿在手上，怕只怕，如此的一个举动，都会招来别人的嘲笑和白眼。在八，九十年代，乡人信奉的是用力气吃饭，“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何况，彼时，他连个健康的书生都算不上。在疾病之余，他也有短暂的憧憬，那时候，多单纯，以为爱可以一往无前，认为一辈子只要自已愿意，就可以信马由僵，随时走进拴马村的任何一方田间。谁能料，当初那个极度自卑而又豪气横溢的少年，有一天，会沦为生活的奴仆，学会了和自己和解，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放下自已的尊严。夏虫不可语冰，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屋子里养的那只小龙虾，它是去年暑假时，我和倪在拴马河边捡的，记得那天夜里，我和倪带了小桶和手电，前往拴马河去捕捞，此番举措，只是为了让倪感觉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曾几何时，借口工作忙，我忽略了陪伴孩子，让一个十岁的孩子郁郁寡欢。拐出村子，已看见拴马河边的星星光亮，“有人夜钓，咱们快去看看”，孩童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这时，我看见不远处，一群大男孩围成一圈，用手机的亮光照着地面。“肯定不是空降过来的，更不可能变身成精，何况，这儿离河还有几百米，”我也诧异了。看到小龙虾举着两把大钳子，耀武扬威，这群孩子却频频后退，我不禁想起了外国文学《堂吉诃德》中和纸风车对峙的那名勇士。这情景，何其相似。“爸爸，要不我来吧”，倪一听这话，豪气冲天，跃跃欲试。“你就算了吧”。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用手在龙虾的背后掂了掂，还好，它的钳夹不能绕过身体半圈，只能徒劳地任由我把它扔入桶内。“叔叔，好样的”，这伙大男孩嘴巴很甜。随即他们转过身体，一路向南走去。看着这伙孩子越走越远，倪撇撇嘴，“这伙大男孩，真没血性”。“人家是深藏不露，谁像你，冒失得像个假小子”我嘴里调侃着倪，心里却在感叹，是什么夺去了这群乡村少年原始的野性和张狂？收回思绪，我又想到了那只龙虾，它在脸盆里自由地成长，母亲十天半月才给它换一次水，吃的也是大家随手丢给它的剩饭。但它一直健壮地生长。倪还给它起了名字，叫“文静”。有时想想，倘若没有当初的机缘巧合，它还一直在拴马河生活，也许为了一口饵食，早进了饕餮者的口腹，或者它会隐匿在拴马河深处，和爱虾过着幸福的生活，我把它捉回来，是害了它，还是救了它，我救了它，却禁锢了它的自由，当时把它放生，却不能保证它能躲开人类的钓钩。也许它的结局还有很多，不一而足，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它也和人一样，在未卜的前路下，只能过一种生活，要么随遇而安，正视面前的纠结，寻求变数，要么颓废躺平，接受命运的审判。雪小了许多，天上刮起了风。也许过不了多久， 拴马河的冰就开始融化，昨年企图拯救的那些小草，正在一点点复活，蛰伏了一冬的心情，也会一点点苏醒。论时令，离气温变暖还早，但从路过的风中，我又一次确信，日子回到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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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任峰，笔名浪子，七十年代生人，闲时爱看书，走神，偶尔也动笔，有作品发表于《九州诗文》、《山东诗歌》、《西南当代作家》等纸刊及《《北京诗刊》、《安徽诗歌》、《今日头条》等各大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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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任 峰
朗 读：侯 健
编 辑：卢嘉欣
责任编辑：崔晋慧
投稿邮箱：yedushangdang@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