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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沟人沁河拾煤三部曲
文/朱全玺
沙沟村位于济源市东北角的沁河南岸，与沁阳市毗邻，是沙东、沙西、沙后三个自然村的总称，也被称为梨林镇的“东三省”。村名源于元代末期，这里有个赵庄，在一次沁河发大水被冲毁后，济源县令来视察灾情，不见赵庄踪影，但见几条沙沟，惊呼：此地处处皆沙沟也！从此，这里就叫沙沟。明朝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洞大槐树移来一批百姓，在这里耕作生活，就形成了现在的沙沟村。解放前，直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由于良田少，沙滩多，经常涨水，收获无保证，加上连年兵匪作乱，群众生活非常困难。缺吃、缺穿、缺柴烧，做饭买不起煤，主要靠秸杆、树叶煮饭，取暖，有手艺的人靠打铁、张罗（筛面罗）、做毛笔为生。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滩吃滩”，那么，这个穷地方有什么资源优势可利用呢？这就引出了“沁河拾煤三部曲”。
捞沙煤
沁河源于山西省的沁源县，经安泽、阳城等县，一路奔腾不息，在紫柏滩入济源，经五龙口峡谷出山，呈扇面型向东漫开，到沙沟滩，涨水时河水可达三、四里宽。由于山西是产煤大省，大小煤矿多，且煤层储藏较浅，当遇暴雨洪水、山体滑坡，沁河的浑浊激流中，就浑搅着许多碎煤，到了沙沟滩，河中间浊浪滔滔，河边的浅水中沙和煤末一齐流动。沙沟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抓住这一机遇，跳到河里捞煤。
捞沙煤是水中求财，需三人一组，备好铁锨、竹筛、箩头、扁担，铁锨必须是前边平，左、右、后三边高，呈凹字型的，一人用锨捞，一人在水中两腿叉开，两膀晃动用竹筛子将细沙筛下，碎煤倒往干滩，然后另一人用扁担、箩头将煤担到岸上。捞煤一般在二尺以下的水中进行，水太深就捞不成了。捞煤是一件非常危险的活儿，既要有力气，又会使巧劲，还得有好水性（泅水），有时捞着捞着，大水就下来了，一个浪头过来，可将你“全军覆没”。这时岸上会有人高呼：“快上来，丢家伙顾人！丢家伙顾人！”这时，你得不顾一切往河边游，工具能带就带，不能带就甩掉。有个别人为带工具，泅水不利索，被巨浪卷走，岸上的亲人跟着水头往下游撵，也不敢下水，即使有人下水，也很少抢救成功。一般得三至五天后，大水落了，在沁阳城北边的水北关，浅滩泥沙浆里可以找到尸体。当时百姓中流传一句劝世谚语叫：“谁若贪财不听劝，叫你到水北关去喝浆面！”
淘沙煤
淘沙煤犹如采矿，是在沙中求煤。在沁河水开始跌落时，一层沙、一层煤沉积河床，沙层中有少许煤，煤层中有少许沙。探测煤层是个技术活儿，首先要有个探测器叫“錾”，用1.2米长、0.8公分粗的钢筋做成，上边横按一个木柄，下边接一节二寸长的“錾”头，像工厂里钳工用的三棱刮刀，纯钢，十分锐利。插入沙滩中，再拔上来，听到“哧棱棱”的响声，就判断出几尺沙下有多厚煤层，一般有20公分厚才有开采价值。
探测一大片沙滩后，用“錾”划一片开采区，一般4米见方为一个工作面，然后用20公分宽、25公分长的平板薄钢锨进行开挖。先将上面的一层沙土挖过，到接触煤层时，水将汩汩冒出，必须两个青年人只穿裤衩赤膊上阵，并肩快速挖掘（怕水上来），为了抢时间不能用脚蹬，只能握紧锨把凭臂力操作，由于用力过大，胳膊上的肌肉都起疙瘩，真正的是“秀肌肉”，只听钢锨插入、扬出，唰唰作响，出锨时如黑鹳腾飞，收锨时银光闪闪，满滩都是淘煤人群，场面十分壮观。岸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直看得目瞪口呆，有的姑娘也在这时挑选意中情郎。煤层抢挖结束后，工作面就出现一大池淡黄水，然后用竹筛子在水中筛煤，将细沙筛出，把煤倒在干地方，这里挖完再换一处，一天能淘煤一、二十担，担回家掺上红土和成煤泥，能烧一个冬天。上世纪50年代，我只有十四、五岁，身小力薄，只能帮助人家挖挖表层沙土，捡捡煤中石子，然后让我担一担沙煤回家，母亲见了非常高兴。
扫沙煤
冬天来了，从五龙口冲出来的西北风，狂呼怒号，整个沁河滩沙土弥漫，三春柳、白茅草露出了红根、白须，一团团如斗大的灯笼草（春天叫猪毛菜）被大风连根拔掉，时而高空飞舞，时而哧溜溜顺地面奔跑。风小时，被风刮起的沙尘慢慢落下，煤轻沙重，沙土上面蒙上一层薄薄的碎煤粒。
扫沙煤，是年轻妇女们的得手活儿。她们必须三、五人一组出发，不能单独行动，因为沙沟村地处济沁交界两不管地带，自古就有“土匪窝”之称。特别是清末和民国年间非常混乱。扫沙煤妇女经常遭到坏人骚扰，直至强暴。去河滩扫煤必须带四样东西：一把笤帚、一只篮子，一条布袋，一张箩。箩分四种：钢丝箩，铜丝箩，蚕丝箩，马尾箩，因马尾便宜，一般用马尾箩者较多。她们把浮煤轻轻地扫成小堆，然后一箩一箩将细沙筛掉，将小石子捡出，倒进篮子里，篮子满了，倒入布袋中。有时扫着扫着，又刮起了大风，人人成了灰头土脸，尽管头发被头巾裹着，但眉毛、眼角、鼻孔、嘴角都是沙土，不管你是柳眉杏眼，还是桃腮樱唇，现在都荡然无存。风息了，她们就跑到沁河边，清洗一下面容，望着那水中蓝格莹莹的天和自由翱翔的鱼儿，捧一掬清凌凌的水喝入口中，心中非常惬意。她们坐在河边，吃着自己带的菜糕或玉米面饼子，谈论着小花家丈夫如何能干，二梅的未婚女婿多么漂亮，王五家老母猪又下了八个小猪娃……
她们把干粮吃饱了，清水也喝足了，闲话也扯完了，就又干起活来。待到半下午，她们的丈夫或哥、弟就来接煤了，每人最少能扫二、三斗，往往是女的挎一篮子，其余的装进布袋里由男子背着，一同乘船回家。那时沁河水很大，冬春有木船摆渡，本村人坐船是不出钱的，每到季头，一家交几升粮食，全年过河耕种、做小生意、割草、拾柴、扫煤都不出钱了。
关于沁河拾煤的事，六十岁以下的人很少有人参与过；五十岁以下的人很少有人听说过。我这年逾八旬的老翁，写了以上文字，也算了却了我传承乡愁的一桩心愿。
至于现在沙沟村百姓生活如何？我偶尔回家，见到沁河滩种了许多果树、玉米、花生；有养鱼塘，有养殖场；有抽沙船，有拉沙车；大堤上停了许多大吨位货车，他们不仅运沙，还运煤炭、运果蔬、运工业品、运猪；家家盖起了小洋楼，门前停放着小轿车；做饭大多用电磁炉、液化气，现在已接上天然气管道，烧煤球的人基本绝迹。我曾自填一首小词这样夸赞道：“沙沟村，碧水绕村转。莺栖枝头鸣翠柳，鱼跃池塘掀微澜，花影摇水面。沁河滩，荒野变粮川。汽笛声声歌盛世，梨果飘香溢满园，跟党日子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