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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上午，母亲在给他换垫被时，连人带被把他扯到了床脚下。父亲说这句话时，我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哭声。父亲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印象中，父亲一辈子也没哭过。但再硬的汉也扛不住病痛的折磨。过完八十一岁生日，他突然就病了，他倒下了，从此再没有站起来。
由于我们兄妹都不在身边，服侍父亲吃喝拉撒的事就全落在了母亲身上。母亲也一大把年纪了，我们知道她很累很难，但我还是不相信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我试着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转弯抹角，极尽小心地提了父亲说的那件事。母亲一听，顿时火了，他也不想想，他在床上睡了大半年了，我每天喂吃喂喝，接屎接尿地服侍他，他还把屎尿倒在床上，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我天天给他抹身子换被子……我就是要把他扯到床脚下来，摔死他。母亲说着说着就呜呜地哭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回了老家。我坐到父亲的床边，父亲已经非常虚弱，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我，晚上睡觉前，我母亲给他垫了尿不湿，又在胯下放了尿壶，还叮嘱他拉了大小便，一定要及时叫醒她，但父亲不想耽误母亲的睡眠，就想自已把尿壶拿下来，结果手不听使唤，尿就倒床上了……我不怪她，她好难。
两天后，父亲就作了古。
葬了父亲后，我们回家来，见母亲坐在父亲的床边，手里抓住那床垫被，喃喃道，我那天上午换被时，突然眼晴发黑，没站稳，自已先倒下去，才把你拖到床脚下的。你难道到死都没原谅我吗？
吃早餐的时候，媳妇对婆婆说，妈，昨天我在欣格尔购物中心看到一件衣服特适合你穿。
一向节俭的婆婆首先就问，多少钱？
媳妇笑着说，你甭管多少钱，要是你喜欢，我给你买！
婆婆一听，婆颜大悦。
一吃完早餐，婆媳俩就去了欣格尔购物中心。媳妇找到那件她看中的衣服，拿下来给婆婆试穿。婆婆穿上后，媳妇惊喜地说，天呐，简直换了个人，最少年轻了十岁！导购员也帮腔，老太太穿上这件衣服端庄大气，雍容华贵，一看就是个贵太太。婆婆去试衣镜前左看右看，也挺满意的，就点头买了。媳妇赶紧去柜台付了款，才四百多块。
婆婆买到了称心如意的衣服，心里高兴，就对媳妇说，你也去选件衣服，哪能只给我买呢。
媳妇笑笑说，我不缺衣服，我就不买了。
婆婆不肯，说，谁又缺衣服了，不就是买着高兴呗。
媳妇说，我们年轻人的衣服贵，等换季的时候再买。
婆婆一努嘴，说哪里话呢，你只管买，我帮你付钱。
婆婆就拖着媳妇去选购衣服。媳妇看中一件羽绒服，但又嫌贵了，有点难为情地看了看婆婆。婆婆二话没说，拿起就去柜台结账，一听价钱，二千一百多块，她硬是眉头皱了一下，偷偷瞟媳妇一眼，还是果断地付了钱。然后，婆媳俩提着各自新买的衣服，手挽手，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二弟打电话告诉我，他想把包子铺搬回老家去。现在生意太难做了，一条街就二十多个包子铺，竞争力太大了。第二天，他就真把包子铺搬回了老家，夫妻俩就在老家经营他们的包子生意。
过了一段时间，我打电话问二弟，老家的包子生意做得怎么样了？二弟哈哈一笑说，还能糊口吧。我说，如果生意不好做，就搬回城里来，城里的回旋余地还是大些，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二弟不置可否。
入冬了，一场雨下过之后，天气立即就变得寒冷了。我想起乡下的母亲，她独自一人坚持在老家生活，前不久还因为腰椎疼痛来县医院住了十多天院，现在怎么样了？我得回老家看看。
母亲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赶紧把你二弟拖回城里去吧，每天开个破三轮车这村进那村出地卖包子，还要去赶周边几个集，太辛苦，又赚不了几个钱，他还要养家糊口呢。我也说，二弟是怎么想的，城里的生意再难做总比农村好做。我决定找二弟谈谈。
二弟正好卖了包子回来，满身的疲惫还没有卸去，他颇有感慨地对我说，父亲去世后，母亲连个伴都没有了，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又不愿跟我们去城里，没个人在她身边，万一有个闪失，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我们夫妻俩回老家来，早晚也好有个照顾，天冷了，给她身上添件衣床上添床被，帮她烧盆热水洗个脸泡个脚，陪她吃顿热乎饭，围着一盆火跟她说说话，说着说着，一个冬天就过去了。
我长嘘一口气，与二弟紧紧地抱在一起。
寒冷的北风呼啸而过，我的心里却倍感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