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年代我曾到广州“旅游”

文摘   生活   2024-05-29 07:31   福建  
《往事》118

《知青经历》13

(写于2023年4月1日)

半个世纪前的1974年,我还在长泰农村上山下乡,已经“修理”了五年地球,生活艰难,前途渺茫,招工、“工农兵大学生”以及“民师”等“好康”(好事)的机会一直与我无缘,看来真要扎根农村一辈子。苦闷中只好摸索各种生计,试着背相机到内山替人照相赚点小钱,跟着蜂群四处追花野宿草寮,还在铁路工区打过零工,但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出路,大部分时间仍在大田里挣工分。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我多年的愿望,下乡期间,我狠心破费去了一次广州。
养蜂的草寮,笔者弯身站立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之前曾在文革刚兴起的1966年,赶上大串联的末班车,到过邻近的汕头,遭遇暂停串联的紧急公告发布,就傻傻的听话折返,不懂得可以变通和人交换车票,结果广州没去成。大姐大姐夫在广州研究所工作,大姐上大学20多年来,就回过两次家,她一直关心着上山下乡的弟妹生活,我们也常常将长泰的特产芦柑、槟榔芋用低价的零担公路货运寄去广州。当年白木耳红菇是大城市难买到的山珍,我到安溪山区向农民买了再寄往广东,价廉质优,很受大姐同事欢迎。

漳州到广州约700公里,那时沿海还没有建铁路,只能坐汽车,也不能直达,要跨省联运,一张填写的车票管闽粤两段行程,上两次车,票价17.5元。9月28日我从漳州汽车站坐上本省的班车,到汕头后要过夜,当晚舍不得花钱住旅社,去找汕头的友人家借住。第二天凌晨5点再凭这张车票坐广东的班车,第二段路程走了整整15小时,晚上8点天黑才到达广州新落成的省汽车总站,路途长又坐在最后排,一直担心会晕车,后来实践证明,不论如何颠簸我都不会晕车晕船。大姐夫到车站接我,有个漳州市立医院小护士到广州探亲,和我同车一起出站,让姐夫误会以为我带了女朋友。说来惭愧,已二十好几了,竟还没有任何情感经历,有尚不能自食其力原因,也有内向自卑使然吧。

到广州第二天正值中秋佳节,我带去了漳州糕饼厂新出炉的各款中秋月饼和生仁糕,和大姐一家一起开心吃饼赏月,还冒险攀爬上宿舍楼屋顶观看市区方向的国庆焰火,那年是国庆25周年。大姐住在单位的宿舍楼,一家四口挤在十几平米的单间,厨房好几户共用,每个楼层有间公用厕所。大姐家还养了鸡,怕被偷晚上要一只只提到四楼,关在公用厨房里的笼子,姐夫在楼下钉了个鸡舍,在空地围了篱笆当活动场所。当年市场供应紧张,好像每家都有养鸡,自家生几个鸡蛋,成了重要的蛋白质来源,厨余当饲料充分利用。大姐夫摆弄电子的巧手也学会木工刨凿,自做了一张活动躺椅,还做了一个书柜。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是当年流行的口号,不过国家培养的顶尖级科技人才,却要养鸡生蛋解决营养,也是一种悲哀。那年代连“油炸桧”(油条)也是紧俏食品,大姐夫打听到珠江边爱群大厦附近一间小饮食店有供应油条,一家人特地带我坐大老远的公交车前去光顾,也算专门为我接风洗尘。可能是广州仅有的几家有经营油条的饭店,还要粮票。同时还买了几碗稀饭,但称不上闽南话的“糜”,因为没有粘性,饭粒和汤水严重分离,估计是“隔暝凊饭煮糜”,配上从油锅刚烰(炸)好的热油条,香酥脆口,是一辈子难忘的“舌尖上的广州”。

大姐夫特地带我去吃广州出名的小吃沙河粉,也是米浆加工而成,比漳州的粿条好吃,皮薄略透明,富有弹性。还上过馆子吃饭,在漳州没有这种经历。小时候偶尔母亲给个零钱,只到过太古桥或府埕买碗牛肉圆儿,困难时期父亲曾带我到市仔头吃热炒高丽菜。在漳州在厦门,到饮食店都是先交钱交粮票后用餐,有的还得换成饭店的纸票或筹码,到窗口端面取菜,而广州居然是先吃饭后交钱,服务员凭桌上各式空碗碟,来开单,再去收费处结算交钱,保留着旧社会老规矩。就不知有没有人钻空子?广州那时还没时兴港式早茶。

与大姐一家在广交会前合影

在广州期间正逢广交会开幕,这是对外贸易最重要的窗口,大姐千方百计要到了广交会的参观票,让我前后去参观了两次。广交会刚搬到流花湖新址,展馆新建成,虽只四层,规模宏大,当然比不上现在富丽堂皇的各式会展中心。第一次见到大量的老外,外貌、体格和穿着、气质确与国人大大不同。广交会专用旅游大巴,made in Hungary,用闽南话读猜是匈牙利,发动机在车后,车内装饰高档,觉得很新奇。其实那年代并不是完全闭关锁国,出口农产品换外汇是政治任务,糕饼厂就曾大量出口生仁糕,蜂蜜也是出口商品。又恰逢加蓬总统邦戈首次访华来到广州,一路都有加蓬国旗和欢迎横幅标语,邦戈执政大半世纪共九次访华,也是一个“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这几年似又有邦戈访华新闻,一查原来是老邦戈已死,儿子也当了总统。

广交会展馆上的大字标语“沿着毛主席革命路线胜利前进”清晰可辨

因在广州的时间长,特地办了张公共汽车月票,一时没有照片,用相册里大哥的半身照贴在月票上,兄冠弟戴也没被识破,随身带上广州地图,广州市区到处玩遍。还去了佛山,先要在石围塘坐船过渡在对岸坐火车,参观佛山祖庙时还试着和老外对话,很有趣。佛山有很多电子元件处理品,很便宜,有些电容电阻没有标识,买回来用万用表测量后黑漆写上数值。下乡的仑仔尾村,水利资源丰富,但还没电,很想有所作为,大姐夫专门带我到华南工学院,去请教专家老师,那年头虽不认识,水电老师仍耐心解惑。

大姐所在的单位叫四机部第七研究所,有一阵改为解放军广字803部队,经常放映露天电影,文革后好几年都没有拍摄故事片,那年《闪闪的红星》刚上映,这是新出的彩色宽银幕故事片,让我印象深刻,运用各式镜头语言,彩色逼真,是场视觉享受。但脱不了时代烙印,小孩子充满仇恨暴力。几个扮演潘冬子和红军的演员,个个营养过剩,很不协调。我有亲身体会,那年代要有那般体重是很困难的,我在农村饭量不小就很难突破110斤大关,有次收割稻子后,在晒谷场手握大秤秤钩,居然有110,虽秤尾“垂垂”仍高兴了一阵子。记得在广州还买票到电影院看了《邓副总理出席特别联大》,欣赏邓初次亮相联大的风采,也记住中国将来也不做超级大国,永远不称霸这句话。

我在广州逗留期间,刚好碰到全国闻名的李一哲大字报事件,1974年11月初,广州北京路百货大楼侧面大墙,贴出了题目叫《关于社会主义的民主与法制——献给毛主席和四届人大》的长篇大字报,署名李一哲。大字报娴熟运用革命理论,提倡民主,矛头直指文革,洋洋洒洒,贴了好几十张,很多群众围观,看完感到很解气。广州街头能出现这种违背主旋律的文章很不寻常,据说贴在墙上好长时间才定性处理。文革后为这事件平反,其实那时也有相对宽松的氛围。

广州已成现代都市

去了广州,感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长了见识,南风窗已经开了小缝。呆了一个半月,都是高温天气穿着短袖,副热带高压稳定控制华南,直到11月中旬。11月12日回程,听到广播纪念孙中山诞辰,日期也就记住了。半夜遇到冷空气到来,第二天才开始有秋天的感觉。

回来后即赶到下乡地长泰高层大队,参加秋收割稻子。一年后,终于招工离开农村去当矿工。

备考:当年汽车票价:厦门(嵩屿线)50公里加过渡费共1.4元,石码20公里0.5元,长泰22公里0.55元,岩溪38公里0.95元,龙岩140公里3.5元。广州700公里17.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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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八哥
往事回忆,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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