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暮春的天，干燥而多风。
张大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吊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地滴进输液管，又从长长的输液管缓缓流进自己的手背里，凉凉的液体慢慢渗透全身，那只带针头的胳膊就感觉冰凉而发麻。
病房门口暗了一下，好像有人进来。张大妈赶紧朝门口看了一眼，接着就失望地把上眼皮耷拉下来。
是临床病人的家属来了。
稍后，门口又有了动静，张大妈再一次撩起眼皮斜视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小护士。
年轻的小护士手里端着药盘，一进门就大声问了一句：2号病床的家属来了没有？中午饭后要给病人吃这个药！
说着，从药盘上拿起一包药，放到2号病床边的柜子上。
2号，正是张大妈的病床号。
张大妈激灵了一下，赶紧挣扎着坐起来，嘴里答应着：哦哦，是我的药吗？一会儿就会有人来的！
小护士放下药，抬头瞟了一眼张大妈斜上方的吊瓶，又低头看了看张大妈的手背，小声问了一句：咦，大姨，今天您的家里人一直都没有过来吗？
张大妈用另一只手朝小护士摆了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叹了口气说：唉，还没哩！都忙啊！不过一会儿会有人来的……
漂亮的小护士随口就说了句：这么大年纪了，又刚做完手术，没有家属陪护可不行啊！唉，您别忘了吃药啊！
说完，小护士就转身离开了。
张大妈看着小护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就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心里却如同正在输液的那只胳膊，冰凉而发麻。
窗外的风正敲打着病房的窗户，发出咚咚的响声，是春风，却并没有让房内的病人感觉到温暖和轻柔。
02.
张大妈今年60岁，农村人，丧偶。
她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名叫小霞，老二老三都是儿子，名字分别叫大虎、二虎。
十年前，丈夫因病去世，家里没了顶梁柱，还因给丈夫看病欠了一屁股债。女儿小霞正上高二，大虎上初三，二虎正上初一。
眼看着母亲里里外外独身一人操持家务，从小就懂事乖巧的女儿小霞很是心疼。想到今后考上大学还要交不少学费，而下面的两个弟弟还要上学，就业，买房，婚恋，等等，家中老大的责任感陡增，于是就断然辍学回了家。
从此，帮母亲赚钱养家成了小霞的念想。
俗话说，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大虎二虎虽然是亲兄弟俩，年龄仅相差两岁，但性格长相截然不同。
大虎长得高高胖胖，憨厚木讷。从小学到初中，学习成绩总是倒数，但干活倒是好样儿的，每次农忙都是家里的好帮手。
二虎就不大不一样了，他长得瘦瘦弱弱但聪明机灵，嘴巴又甜，深得家人和邻居们的喜欢；更重要的是，二虎学习成绩好，从小学到初中，直到后来上高中，学习成绩都在班级名列前茅。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从小到大，二虎无论学习还是语言表达能力方面都给父母赚足了面子，也是家里最吃香的那个；特别是父亲去世后，母亲张大妈就把二儿子作为家里的重点培养对象。
而在弟弟的映衬下，大虎就只能当一枚绿叶。
那年高考，大虎只考到了专科的成绩。
考虑到家里经济状况，张大妈就对大儿子说：“大虎啊，咱天生就不是上学的料，还是早点出门赚钱娶个媳妇吧！妈妈年纪大了，你姐也快结婚了，咱家里经济状况你也知道，你弟弟学习就好，咱们供让他一个人上大学吧，他要是将来有了出息，咱们也能都跟着沾沾光……”
听了母亲的话，大虎虽然有点不情愿，可还是动了心。他默默把自己的学习资料全送给了弟弟二虎。几天后，大虎跟着当包工头的亲戚外出打工去了。
03.
时光飞逝，眨眼间又是几年过去了。
张大妈一家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女儿小霞出嫁后在县城安了家；儿子大虎在外出打工期间遇到了心仪的姑娘，没多久也在母亲的操持下成了家；二虎果然没有辜负全家人的期望，考上了省城重点大学，毕业后又考了县里的公务员。
表面看，这个家一切顺利又圆满。
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张大妈心里最清楚。
女儿自然不用她操心；大儿子已经成家，且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用不着她过多担忧；张大妈难念的经，出在二儿子二虎身上。
二虎在县城上班后，没多久就有不少热心的同事或领导给他介绍女朋友，可首要条件就是房子。
这么多年来，张大妈独自操持着这个家，随着女儿和大儿子相继成家后，张大妈经济愈加窘迫；而二虎目前刚刚就业，自然没有一点儿积蓄，所以根本就没有攒到买房子的钱。
可房子是必须要买的。
作为母亲，张大妈无奈之下想到了两个字：集资。
有了这个想法后，张大妈就给女儿和大儿子摊了牌。
女儿小霞倒是支持母亲的想法，毕竟弟弟二虎找对象要紧；可大虎却犯了难，因为妻子死活不同意。
妻子对婆婆说：当初大虎为了老二就没能去上大学，这么多年赚的钱也用来供弟弟上学了，到头来自己没钱买房不说，却又要给老二集资买房，您老人家真是偏心到家了！姐姐给您多少钱我不管，反正我们是一百个不同意！
张大妈自然不敢儿媳发火，私下里却朝着大虎骂了大半天。
大虎本来就对当年母亲不让自己去上学的事儿耿耿于怀，这样一来更生气了，他赌气对母亲说：您当初不是说二虎考上学，咱们都能跟着沾光吗？这倒好，光没沾上，却总是被他拖累，您说，啥时候是个头啊！
张大妈被大儿子和儿媳怼的哑口无言。
集资的事儿落了空，最后只有女儿小霞体谅母亲的苦心，自己拿出十万元钱，加上张大妈个人的一点积蓄，总算给二虎凑齐了首付，在县城买了一套两居室的小房子，剩余的房款由二虎自己贷款每月偿还。
04.
二虎总算有了女朋友。
二虎的女朋友叫何芳。
何芳是独生女，父母都是中学教师。
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何芳对二虎很是满意，却对二虎的房子和家庭条件颇有微词。
好在她的父母很通情达理。
父母对女儿何芳说：你喜欢二虎，就不能太在意他的家庭。房子小点怕什么，你们成家后搬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不就好啦？咱们家这个复式的房子，住三代人也没啥问题呐！
在父母的点拨下，何芳总算答应了二虎的求婚，二人就这样定下了婚礼的日期。
结婚那天，何芳的父母满面春风，张大妈脸上也带着笑，却没能掩饰住心里的酸楚。
看到何芳父母的表情，张大妈忽然意识到儿子不是在娶媳妇，而是成了出嫁的姑娘。
果然，张大妈的意识成了现实。
婚后的二虎没多久，就和何芳一起住进了何芳的家，那套两居室就成了家的代名词。
开始的时候，二虎还偶尔带何芳回老家里看望一下张大妈，顺便给点零花钱，可渐渐的，二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给母亲零花钱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可是，毕竟人老了，病痛也随之而来。特别是近两年，张大妈总感觉胸闷气短，腰疼腿疼，老年人有的病，她也占了个全。可只要能撑得住，她就不敢去医院。
一方面，大儿子儿媳总感觉她太过于偏心，所以他们一直不愿给母亲出钱看病；二儿子更不用说，他自己的工资本来就不多，还要每月偿还房贷，加上当初婚房装修、婚礼花费都是何芳父母拿出的钱，再说，何芳嫁给他也没要一分彩礼钱，他总感觉有些亏欠，所以也不敢给母亲花钱看病。
只有女儿小霞，还是时不时的接济母亲，可她也有自己的小家呀！
所以，千思虑万盘算，每次张大妈身体不舒服，都是一个子字：忍。
可是这次住院，纯属意外。
05.
张大妈这一次是意外摔伤了。
那是谷雨前的一个晴天，风比较大。
张大妈见自家院子里的香椿树芽越来越长了，她就想和往常一样，把这些香椿芽掰下来，给两个儿子和女儿各分一些，剩余的自己拿到集市上卖掉换点钱。
她刚举起绑在竹竿上的镰刀掰了几下，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张大妈举着竹竿的身体支撑不住，一不留神就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张大妈就没有站起来。
女儿接到电话后就立刻赶过来，将张大妈送到了医院。
检查完毕，医生给出的结果是大胯骨折，必须立刻手术治疗。
这一次，张大妈不得不住院，而且最少需要住院一周。
医生说，因为是摔伤，医疗费农合报销比例很小。
大虎在外地打工没回来。
大虎媳妇说：大虎没回来，现在家里没有钱，先让老二垫上吧！
二虎说正在开会，二虎媳妇何芳来了。
何芳说：二虎的钱还不够还房贷的，我结婚也没要你们家里一分钱，凭什么让我们垫钱呐。
小霞说：算了，别吵了，医疗费暂时由我来拿吧！
于是，昏迷中的张大妈顺利动了手术。
接下来的陪护又成了难题。
小霞说，我们都有自己的家，还是轮流陪护母亲吧！
大虎媳妇说：大虎不在家，我得伺候我儿子上学，哪有时间呐！
二虎媳妇说：我和二虎都有工作，更不好请假，怎么来伺候呢！
这一次，女儿小霞委屈地哭了。
躺在病床上的张大妈眼里也涌出了泪……
好大一会儿，张大妈伤心地叹了口气，用微弱的声音说：唉，算了，我知道你们都有事儿，还是给我找个钟点工吧，看病的钱和陪护的钱也不用你们出了，因为你爸爸生前，给我买了一份养老保险，这个月刚好到期；另外，你爸还有给我买了一份人身意外保险……
女儿和两个儿媳妇听了，眼睛里顿时有了亮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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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月南风，一个爱生活爱工作爱阅读爱写作的70后。喜欢就请点击上方名片或二维码关注我，让我们一起学习，越己阅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