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大灌

文摘   2024-09-23 21:38   江苏  



大灌本姓殷,长我几岁,具体姓名没有几个人知道,我面称他殷大哥。我与他原本是一个工厂里的员工,不过不在一个部门。我在织布分厂做上轴机工,他在总部锅炉房做火头工。我们只是面熟,没什么交情,不过,他是厂里挺有名的人物,我常常听到工友们在背后议论他。他这个人其实挺好的,说话幽默,没什么心眼,很直爽。只是他给人的感觉是,总有那里不对劲,但又实在找不出哪不对劲,俗话概括,就是大脑过小,小脑过大,大小长颠倒了。

大灌除了烧锅炉,还有一个业余爱好:算命、看风水,人送外号殷半仙。他一闲下来,就跟工友们吹牛,说他童年去野田里割牛草,不知不觉中在一座土坟上睡着了。睡得正香时,有个仙气飘飘的白胡子老头坐到他的身边,传授给他很多占卜打卦的知识。过了好一回,他醒来时,白胡老头不见了,只是留下了一本"天书",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无师自通会"算命"了。


有一次,他见厂里的李厂长从他面前路过,就跟工友们开玩笑说,李厂长命不过半百,理由是走路头过脚尖,乃短寿之兆。这件事后来不知道怎么传到李的耳朵里,把这位领导气得半死,之后没少给他"穿小鞋",呵呵。

大灌本来是有家庭的,只是不知道是他的问题,还是他老婆有问题,结婚多年也没生育。后来经人介绍,抱养了一个女儿。由于工资低,小家庭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常常捉襟见肘。年过四十,他老婆为了给他减轻负担,跟人私奔了,又过了几年,他抱养的女儿也嫁人了,从此,大灌变成了孤家寡人。


经此沉重打击,他精神越发不正常了,后来辞职离厂,专门在社会上给人家看风水。农村迷信的人多,建房、葬坟等等红白喜事,常常有人请他"做法点穴"。人是自由了,但收入越发不稳定了,好在他孤身只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什么负担。

记得我数年前考驾照,好几次都没通过,跟他闲聊的时候,提起这事。他笑着跟我说,他能作法去让我通过。我也是半信半疑,死马当活马医了,请他"作法"。一番云里雾里神操作后,他用左手画了一幅观音菩萨图,让我晚上睡觉时,放在枕头下边。我掏钱给他,他仅仅收了五元钱,客套的说,都是朋友,本来不该收钱的,但一分不收就不灵了,象征性地收点吧。从这点看,他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实在人。说来也怪,当我再次去驾考,竟然通过了。不知道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了,还是他的法力显神了,让我这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也开始动摇信念了,哈哈。


除了算命打卦看风水,他还爱好古玩,是个资深的古玩爱好者。只是他玩的很杂,而且看不懂真伪。虽然只是个睁眼瞎级别的玩家,但他却为之乐此不疲,他住的小屋子里,堆着不少杂七杂八的"古董"。他在我们那古玩圈人脉挺广的,周边几个县开古玩店的老板,几乎都认识他。

我与他真正开始交往,缘于我师傅的古玩店。有一次我去师傅店里玩,他正好也在,手里拿着一枚带光的大清银币(宣统三年)银元。那枚银元真的太漂亮了,罩着一层淡淡的黄油光,边缘处有个小巧精致的"官"字硬戳。一般来说,硬戳对于银元来说,是减分项,但这个戳实在是美不胜收,在我眼里绝对是加分的。我拿在手里,真是爱不释手,久久不舍放下。但碍于古玩行的规矩,我又不能表露出来。再说又是在师傅的店里,总不能抢恩师的生意吧?也是活该我跟这枚银元有缘,当时他们生意没谈妥,师傅出900,他要1200,僵局了。其实1200在当时来说,已经很顶了,超过行情价了,我师傅是生意人,怎么可能会收?在此之前,他拿着这枚银元,已经跑过不少家古玩店了,都没谈成。


我因为实在太喜欢这枚钱币,所以第二天经多方打听,找到了他的住处:老药材公司老职工宿舍的一间小屋。他跟我说,这枚银元是他老娘临终前留给她的,是他对老母亲唯一的念想,如果不是实在缺钱,绝对不会出手转让。经过讨价还价,最后我以1100元拿了下来。可惜这枚银元在我的钱币册里躺了两年,被我赚了一千元利润让给朋友了。如今想来,挺后悔的,虽然仅是一枚比较普通的钱币,但我是真心的喜欢。

从那以后,我与他交往了好多年,常常在一起吹吹牛谈谈古。后来不知怎么了,就失去联系了,好几年没有音讯,他的微信也没有更新过动态。去年吧,我去一家店里买电动三轮车,偶然巧遇了他的弟弟。他弟弟以前是我们老厂开浴室的,混的不错,现在在县城开了一家电动车专营店。问起大灌,才知道,他已经离世三年了。去逝好多天,才被邻居发现,报了警。在死前很长一段时光,他仅靠吃罐装"八宝粥"度日,小屋里到处都是八宝粥空罐和剩下的整罐八宝粥……  听闻老友去的如此凄凉,心中不禁非常难受……他给别人算了半辈子命,也许没有算准自己的结局吧?……


谨以此文,纪念老友大灌!


顾会忠
一线古玩地皮客,给您讲述亲身经历的小故事,希望您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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