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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称杭州是美食荒漠,似乎成了网上定论,不光令我这个浙江人很是不爽,连《我的美食向导》里陈晓卿都想为之申辩,结果似乎也没能为浙江“洗白”。
讲杭州那集里,一上来选的餐厅是绍兴菜馆。 一般人的理解里,是以杭州涵盖浙江的,因此绍兴菜、温州菜都在这一集里得以呈现。店里的墙上写着“醉糟霉臭”四个大字,即是传统上宁绍一带的日常。比如醉蟹、醉泥螺,糟鸡、糟肉,霉苋菜梗(读han cai guang),就是典型的绍兴菜;此外还有如咸菜黄鱼汤、蒸鳗鮝(鳗鱼干)、梅(霉)干菜烧肉,腌笃鲜,都是从很多人小熟悉的菜品。
那么一向被北方人认为、也是江南人自称的“清淡”特色呢?
何为清淡?是少油,还是不辣?或者是少佐料吧!看看上面所举菜品,都有这些要素,不是蒸就是炖煮,很少油炸、爆炒,也不会炝锅,突出的是食材本身的鲜。得益于食材的新鲜,很多菜蔬里只需加“盐”就很“鲜”。因此,如纪录片里所强调,“第一手食材”就无比重要。食物匮乏时期和贫穷年代里,吃菜是要下饭的,那些“醉糟霉臭“都很咸。故而,清淡者不能以现在的标准衡量:清是清的,因为少油;淡却不淡,因为重盐。这当然是指传统菜品。
为什么传统浙江菜总是腌制或蒸煮的呢?以我的记忆,理解的角度或有些特殊。
我的祖籍地嵊州,古称剡,后来叫嵊县,地处绍兴地区的偏乡,饮食习惯归于宁波绍兴一路。我的家乡菜肴就多用蒸煮方式烹调,因为这样可以节约柴草。
柴薪是前工业化时代烹饪所用燃料,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从我记事起的六十年代末,一直到八十年代末,嵊县的山都不绿,放眼望去一片黄土山峦。我父亲当年就跟我说,这些秃山不是五十年代才有,很早就已经是这样了!后来我才了解,两三百年来生齿日繁,柴薪砍伐过度,造成青山渐失。尽管也有乡规民约禁止在某些山头砍伐,但是黄土山还是越来越多,砍柴日益艰难。小时候我就知道,表哥要走两天的路去深山才能砍到柴。为节省柴草,中国特有的大灶都能算是前现代的节能高科技产物。每个灶台有两个大灶眼,放置大锅,一个用风箱、另一个用大竹筒吹火,旁边两个小灶眼,用来蹭煮饭烧菜的火力烧热水;而喝的开水,是另有一个烧水的单独小灶眼,不需很费柴。为节省柴草,煮饭的锅里放上蒸架,就顺便把菜蒸熟了,比如,蒸茄子、蒸蛋羹之类,甚至不用蒸架,直接与米饭一起煮的饭捂肉、香肠,不必另添柴草就能吃上菜。节约用柴即蒸菜居多的奥妙所在!条件的特点和局限是当地菜肴特点形成的原因。
当然,这不是说从前没有爆炒、油煎。那时也做油香四溢的菜肴,一是富户有钱,二是普通人也免不了有待客之需。比如浓油赤酱,不光是上海特色,浙江的“红烧”菜肴也差不多。日常生活还是少油多盐,普通人家的日常食物却还是新鲜菜蔬杂以少量荤腥,清而不淡!
听我父亲回忆,1946年毕业那年,随宁波中学从抗战时迁至的山里回到宁波,早饭是龙头烤就稀饭,一小根龙头烤咸得人头皮都麻了,真的是“压饭榔头”。
进入工业化时代之后,乡下用上了罐装煤气,周边的山头突然就全绿了,变化似乎发生在一瞬间。加上人们的富裕程度的提高,以前不舍得用的油也越用越多,家庭日常炒菜也就随之多了起来。 此时的所谓清淡者,“清”似乎只能是无辣的标志,而“淡”倒真是不咸的意思了,因为小菜不是“下饭”用的。
北方人对好吃的菜所用的形容词是“香”,而我们这一带用的词,却是“鲜”。“香”多来自重油和调料香料,“鲜”首先来自食材新鲜。从这两个用词可以看出人们对于“美味”的不同认知、不同定义。回到纪录片里,绍兴菜馆的老板,开车出去一百多公里,就为买到第一手最新鲜的鱼,哪怕只是清蒸的方式烹调,都是最鲜的。可以说“清淡”来源于“鲜”。
随着社会普遍富裕,前现代的习惯也在不断改变。比如宁波的咸蟹、龙头烤,已经不是“压饭榔头”,上海的大头菜(酱菜)也很少见了,反之,满街都能见到油炸的食物。人们味蕾趋同,年轻人几乎无辣不欢,口味越来越重,爆炒油炸的香味,在哪里都能吸引食客。而“清淡”者,倒真是不怎么受市场待见了。是清淡不合潮流,还是清淡不好吃呢?
以潮流论,眼下趋势是菜肴的重油、重辣、重口味一统天下,东西南北皆同,杭州、宁波都不例外,十几年前杭州餐馆里就很多辣口味了。也就是说,到了杭州人们并没吃到什么特色,而重口味的菜又无法与人抗衡。那么作为特色的清淡呢?或许还保持了新鲜的“清”,却“淡”而无味,因为力追少油少盐的时风,失去了鲜咸的本味。
这或许是“美食荒漠”之由来——赶潮流到了忘我的程度,弃了本真啊!
如此的氛围里,强调“第一手食材”的“鲜”,追求原汁原味的“鲜”,的确是坚持本地特色。只不过,麻烦稍微多加点盐!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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