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新语 | 陈容妤欣：自信即巅峰

你是否也曾站在黑暗的漩涡里，无所适从？

我们都太清楚“困苦”二字如何书写。复杂的人际、糟糕的分数、崩盘的状态、迷茫的心境。它们是人生中长久陪伴的旅客，是好久不见或阴魂不散的影子，是你，是我。

我们或许都曾被阴霾笼罩，无法力挽狂澜。

但总有那么一个瞬间，一束光照进空洞的心房，于是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那或许是好友的推心置腹，师长的关怀鼓励，陌生人的一份善良。

于我而言，这抹明亮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同学口中一句无心之语，简单，却有力量。

“自信即巅峰。”在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她如是对我说。

2023年7月2日，高考倒计时341天。

现在翻看日记本，关于这一天的叙述笔墨甚寥，记忆却很鲜活。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盛夏，懒觉、数学学考、床上的蟑螂，无厘头的关键词被草草涂抹在日记上。我还记得自己在空调冷气和八点阳光的包裹里醒来，在午后的热浪中踏着自行车于树荫里穿梭，前往考场。我早已忘却那场学考的试题究竟面貌如何，忘却了一小时的煎熬是如何被化解，但日记本上分明落下一句“顺利完成”。这几乎是一个奇迹——起码对于数学常年只有120分左右的我来说。

考试结束，我胸有成竹地走出试场，回到嘈杂的自习教室，答案早就在年轻人的七嘴八舌里流遍空气。从试探，到希冀，再到狂喜，那个令人兴奋得战栗的事实充斥我的心脏。我数学好像是满分——我欣喜地向好友倾诉。这时那个平日交集不多的同学恰好路过，她给我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然后对我说：“你当然可以是，自信即巅峰呀！”

我想，“遗忘是自由的一种方式”。将来必定有一天，我会忘记那没有开灯的昏暗的教室，忘记那时夕阳从窗户漏进来打在课桌上的暖黄的光晕。但，“记忆是相聚的一种形式”。将来必定有一天，当我翻开泛黄的日记本，还会想起那一刻心中涌动的雀跃，还会记得那一句柔软而坚定的话语：自信，即巅峰。

时至今日，我还常常感慨原来这世间的奇迹不止发生一次，似乎学考的数学满分就是高考超常发挥的预演。但一年前的我只是懵懂，对未来岁月这个概念的理解不过是宽泛的朦胧。可那天日记本上的最后一句话，字字都写着清晰的决心——

“北大，等我。”

2023年9月24日，高考倒计时257天，首考倒计时104天。

日记里这天的日期边上标注着一朵云，意思是阴天。

记忆在一片灰色调里融化成模糊的片段。那个阴沉的周日，我在梦魇中早早醒来，胸腔里饱胀着酸涩，眼角仍残余泪痕。前一天化学实在考得太差，裸分从期初联考的97掉个头，变成了周测的79。我不是不知道一次周测说明不了太多，只是无法接受这段突如其来的落差。

命运似乎总是写着“祸不单行”四个大字。阴郁的晨梦里，平日里开朗随和的、喜爱我信任我包容我的、年轻的英语老师，在梦里哽咽地指着我惨不忍睹的英语分数，然后质问慌乱的我：“你这样，我怎么办？”

醒来以后，我茫然地坐在床上，黎明的日光才刚刚浮上窗台。化学两次赋分100和英语常年位于班级前几的记忆突然被蒙在一层薄雾里，渺茫得仿佛偷来一样。两丝疼痛从心底里抽出来，拧成一股荆棘质地的绳索，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记得那天后来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如今只能从日记里的每日一问里一窥究竟。那一天的问题是“想要向夕阳大声喊出什么？”我看到下面由六个大字组成的短短一句话——“我一定会幸福。”

回望过去的时光，或许直到首考的那一百个日夜里，持久低迷的心理状态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因为失败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外界的光芒驱散，深沉的惊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在一句鸡汤里融化，两丝疼痛会在不断发生又不可避免的懊悔与自责里积累成厚重的山河。

但那天的我，擦干了清晨的泪，淋过了正午的阳，吹过了傍晚的风，然后安静地坐在夜色笼罩的书桌旁，在纸的尾页重重地勾勒出那六个字。没有花里胡哨的彩色笔，没有我惯常在日记里随手画上去的小插图，没有。那只是用黑色水笔，一笔一划写下的，对未来自己的一句承诺。因为，没有别人可以真正拉着你从创伤中解脱——这条从黑暗通向光亮的路，只能自己去走。

当时，前路一片未知，我心依旧空荡。

可是，我依然相信，还有无数次日出，在远方等待与我重逢。

2024年1月27日，高考倒计时132天。

首考出分日，不过是一个下了薄雨的周六。

清晰地记得那个下午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人们在电话机前挤满，在走廊上熙攘，奔走相告。隔壁班大胆地用教室的多媒体查了班上一向最厉害的同学的分数，我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听见他们掌声雷动，自己如坐针毡。

终于我犹豫着，加入了电话机前汹涌的人潮，成为翘首以望的人头之一。轮到我的时候，拨动号码的手指都在不自觉地战栗，心跳如鼓。终于，冗长的彩铃戛然而止，母亲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叫我的呼吸在那一瞬停滞。

失魂落魄地放下电话机，苦涩地咀嚼那三个数字。427，一个未曾跌落到的谷底。我仍记得在电话被接起的前一刻，我都还像娜拉一样带着明知无果的希冀，然后当漠然到陌生的声线响起之时，我又千万次和娜拉一样，在心里默念：是的，我期待的奇迹，没有发生。

一个文科一向出色而化学总拖后腿的化政史，三门文科二考，一门理科放掉，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从未设想过的结局。于是我突然想起一次周测英语发挥失常之后，捏着试卷去找英语老师谈心。她问我：你首考想放掉哪几门？

我首先回答：全部。

她小心地摇头：可不能太贪心。再想想？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吞吞吐吐：英语……是我的强项。政治历史，二考太辛苦。那么就是这三门吧……我想。化学，我一向不好，二考……也是预料之中。

在回教室的路上，这段记忆毫无征兆地浮上混沌的大脑，将“讽刺”二字勾勒得淋漓尽致。我一直坚信不会辜负我的三重希望，陡然变成失落。或许命运总是如此，它必须要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然后戏谑地告诉你：小子，这，才是人生。

再一次，我翻开日记本，定位到这一个特殊又普通的日子，却讶异地发现那天提笔写下的文字格外坦然。那天的我引用了一句很久之前曾在语文作文里写过的话：“承认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愧对那个一直向往山顶的心愿，但或许我们都该学会和解，同不如意的生活和解，更同倔强的自己和解。”我再也无法揣摩考场上的自己是怀揣着怎样一种心情写下这些句子，首考完的自己又是怀揣着怎样一种心情复现那些句子。才发觉，原来考场上的文字也可以不只是虚情假意，而真的能映照在每一日平凡的角落。

于是“沉潜自我，学会和解”的便利贴被长久地粘在课桌一角。

说也奇怪，首考与出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情是一种近乎超脱的平静，似乎2023年冬天那个浑浑噩噩的人并不是自己。那抹灰色调像潮水一样汹涌地褪去，留下一片安静的空白，接着再被每一天的安适与平和填满。我好像突然忘记什么是懊悔，什么是自责，只是按部就班地上课、作业、吃饭、活动，仿佛首考的灾难并没有发生过一样。出分的前一天是期末考，出分的后一天是期末成绩的公布，然后我看到自己的排名，算上了不尽如人意的首考四门，竟还赫然排在年级前二十。我望着125.5分的、年段第一的语文和少见的132分的数学发愣。关系不错的后桌总分低我一分，他向我道恭喜，又自嘲着说我一门语文就扳回了他的五门。

换作从前，我或许会很开心地骄傲一会儿，接着动力满满地投入往后的生活。可是，这一次没有。那股湖水一样的平静依旧涤荡在心底。我只是浅浅地道了谢，然后望向我写的便利贴，发呆。恍惚间，有种并不真实的感觉。

只是一瞬间，记忆突然又翻腾起来。那个阳光灿烂的夏日似乎仍在眼前流动。接着，我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不是说这句话的人的声音，不是什么别人的声音，而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听见自己在说，“自信，即巅峰。”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黎明降临了。

2024年3月21日，高考倒计时78天。

记忆告诉我那是一个很温暖的春日。我叛逆地翘掉了一场数学考试，找班主任聊天。我们坐在花坛旁的亭子里，暖融融的太阳照在我浅蓝色的羽绒服上，像缀了点点星光。

我记得那天的鸟鸣、蝴蝶、杜鹃花，记得围墙外的歌声、拄着拐杖的大爷、买完菜回家的妇女。亭子里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我坐着，看时间流逝。

调整心态不总是一帆风顺的事情。短暂的寒假之后，更加密集的考试席卷而来。常常，我仍发挥不出自己的水平，或是掉入字眼的漩涡，钻牛角尖，或是麻痹细致的神经，粗枝大叶。于是在那个亮堂的春日，当我又一次在英语的堂测上扣了过多的分数，便再无心去考接下来的那场数学了。

春阳很明媚，我却如坠冰窟。我在班级队伍最前方，机械地做着广播操，用鼻尖和脸颊感受阳光的温度。干燥的触觉爬上神经末梢，眼睛无端地有一分酸涩。大课间忍住没有落下的泪在学校角落的亭子里滴在地上，青色的地砖晕开一片湿润的痕迹。

于是我想，不如便休息一天。抚平内心的皱褶，缝补伤痕。

那天的日记密密麻麻写下很多话——这实在少见。首考之后，日子陡然平淡下来，每天的日记不过是寥寥数语。但那天，纸张上的文字如同心底埋藏的记忆一样鲜活。

“我不应让愤怒与沮丧吞噬我。我相信努力最终会获得回报，相信我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会有幸福、快乐，和发自肺腑的热情与信仰。总有一天，我不会再在与他人的比较中失去生活的勇气。总有一天，我终于能够坦然地说：是的，我当然也很棒。”

是啊，高三下的生活又怎么可能波澜不惊？成绩的回升又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或许我终于明白高考其实不过是一场心态的长跑，人生更如是。我在寒冬与这世界相遇，于夏季品尝自由和洒脱，在初秋邂逅每一段人生，于春天找到生活的希望——这是生活。

那天下午，我回到家，对着空白的数学周测卷走神。然后我鬼使神差地打开去年的日记本，随手一翻。有一页上干干净净，只有一句话。

“明年的今天，去北京看雪吧。”

2024年6月7日，高考第1天。

真正装好笔袋，准备踏上最后征程之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紧张。

下午，第二次随着人潮涌入考点，两小时后再原路涌出。早上有点拧巴的语文已经被我抛到脑后。我走在镇中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心跳律动。傍晚五点斜阳正好，身边熟悉与不熟悉的人们，影子被平等地拉成长长一条。

2024年6月10日，高考最后1天。

淅淅沥沥的雨蹦跳在泮池的水面上。或许是最后一次，踏上这条已经走过千千万万遍的道路。仍然攥着历史与所有五门科目的的准考证，我停下来，回头望了望那座承载了高三一整年泪水与汗水的教学楼，古朴的建筑已然在此矗立无数个春秋，还必将目睹更多斗转星移的瞬间。

2024年6月24日，毕业聚餐。

2024年6月25日，高考查分。

不知是哪个角落先爆发出欢呼。然后四周欣喜的庆祝声接踵而至。我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笨拙地滑动，激动与紧张的情绪到达极致。短信加载的那一瞬，全家人都屏住呼吸。

5-00063。

父亲激动地站起来，母亲脸上的波纹荡漾开来。而我，最后的最后，面对这串数字，嘴角只是上扬，仿佛这是一个早就预料到的结局，早到我走出数学考场的那一刻，早到首考出分的那个晚上，早到，我在这世间勤勤恳恳的每一天。

2024年7月27日，录取通知书抵达。

一抹红点燃了晚霞，另一抹点燃了我。我从和蔼的快递员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包裹，“北京大学”明亮得耀眼。

于是记忆里的夏日与眼前的夏日逐渐重合，那个昏黄的傍晚再次闪过我的脑海。窗边被风拂过的帷幔，头顶吱呀摇晃的风扇。一句话，两颗心跳。

“自信即巅峰。”

你是否也曾站在黑暗的漩涡里，无所适从？

我们都是一样。

或许，你只需要抬起头，仰望漫天星辰，然后向下看去——你会发现，你已然立于群山之巅。

“自信即巅峰。”

你若自信，便成巅峰。

供稿 | 陈容妤欣，内容有修改

美编 | 赵齐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