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新语 | 陈思希：与压力共舞，铸坚韧心魂

一只素洁精美的陶皿，正是经过了烈火与压力的淬炼，才沉淀出此刻的凉如古玉、婉似霜花。也许真正的成功者，都是与压力共舞的孩子，他们一脚踏进火盆，会歌颂火光烂漫，然后取出一朵溢彩流光的火中莲花。忆往昔，压力与挫折的挑战也曾让我失落失望，但走出阴霾后重拾的信心与勇气也终让我获得新生。与压力同存共舞，心魂亦可愈加坚韧，本心仍可纯净如初。

高三后期，我得了一种名为“肠易激”的肠道疾病，诱因或许是高考的压力，或许只是不幸的概率。这种病给我带来了莫大的痛苦，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我基本每天下午都会疼得冷汗直冒无法听课，严重时不得不回家；我只能牺牲一些上课时间去不同的医院检查，吃了几十天药也无法改善；我的肚子会在晚上的自习时间发出种种奇怪的声音，让我无法克服自己身体的难受和怕影响到别人的尴尬心理。记得当时，我最常身处的状态就是头贴在桌子上、双手捂着腹部、绝望地看着别人在学习或休息，而我就像漂浮在深夜浓黑的海面上的一片叶子，无力抵抗痛苦的风暴潮，只能祈祷这一切赶紧过去。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放弃抗争。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多天以后我终于找到了一本真正介绍“肠易激”和自救方法的书，把它通读了一遍。我得知对抗这种病最有效的方式，其实只是忌口而已。我按要求停止摄入小麦、乳糖、蘑菇、洋葱等食物，尽量保持身心舒畅，慢慢地让症状缓解了许多。记得每一个肚子没有疼痛的放学晚上，我都激动欣喜地跟爸妈报告喜讯，然后大步流星地跃向自习室。记得我的病情稳定下来了一段时间后，我在自习室的日历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我一直有一种想法，我将其称之为“模式论”。拿学习来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状态，我将其简单大致分为两类：一是积极向上享受学习良性循环，一是拖延享乐虚假学习逐渐堕落。这么说或许严重了点，但在我成绩下滑最严重的高二，我就一直“习得性无助”地陷在第二种模式的泥潭里。处在哪种模式的确受先天因素和所处环境影响，但我认为对大多数学生来说，正确发挥主观能动性是可以使自己处于第一种模式里的。例如，很多优秀学生（包括初中时的我）在名列前茅之后，都会产生一种“居高难下”的心理，不得不不断努力以保持地位。而在学校这个环境里，对上进之人来说健康稳定的心态最有效的来源就是优秀的学习成绩。所以优秀者愈加好学，愈加优秀。相反，若长期处于“快活三里”的山腰，人或许也会退化掉进取的拼劲与激情。

而高三后期，在大家普遍疲累低迷、时常请假、坚持之心摇摇欲坠时，我就迫使自己进入并长期处于了第一种模式里。在班里很多人午休聚在一起分享外卖聚餐欢乐之时，我会独自一人飞奔下楼，吃顿食堂，再风尘仆仆地上楼，进入自习教室学上几十分钟。一点钟整，开启二十分钟的午休，然后捧着书本水杯回教室上课。能坚持这样做的理由，也不过是最初的信念漫溯周身、逐渐形成了肌肉记忆罢了。

一个广为流传的词是“慎独”，意为在无人约束的独处之时更要谨慎不苟。而我觉得，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的状态是“乐独”，即像我所推崇和追求的“学习的第一种模式”，像我高三后期所享受的孤独的乐趣。我从不觉得孤独是一种低迷状态，因为孤独的人有一种精神上的卓越；我从不觉得孤独于人有害，因为它带给人自由行走的恣意和反思沉淀的空间。有时候，我们须跳出世界，才能发现自己。

当然，每个人有不同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对我来说，“乐独”成就了我，让我迈进了燕园的校门，让我遇见了更多志同道合之友，让我知道吾道不孤。想起电影《追梦赤子心》中的一句话，“在这一生中，除了你自己，你不必向任何人证明自己。”时至今日，处于人生一个既是结束也是开始的节点，我很想见见那个在楼道和教室飞快穿梭的自己，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和激励的微笑。我知道，我会不再恐惧，因为我总能找到方法冲破黑暗夜见黎明，我只需相信自己，便能战胜一切。

我曾经写过很多文字来批驳“文科无用论”，从人文关怀说到社科精深，从中外历史沿革说到中华文化底蕴，洋洋洒洒，最后的结论是，文科人是推动社会发展的伟大的洋流。一个不重视文科的民族，不是一个智慧的民族。笔落，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现在看来，或许多少有点理想主义的天真，不过我仍然没有改变我的看法。不管重来多少次，我仍会千千万万次地选择文科。不过，这不代表我从此就会没心没肺没烦恼地学习和生活，在考上北大后，某些隐忧甚至焦虑就这样悄然滋长了。是的，我连学都没开，就已经开始担忧大学、工作和所有不确定的未来了。

焦虑大学生活的导火索主要还是互联网。虽然之前就知道在北大的生活不会轻松，但看到“在北大活下去并不容易”等文章和说北大清华学生心理状况普遍不太好的或真或假的传言等，我还是无法控制地产生了迷茫与慌乱情绪。不过所幸，这种焦虑并未持续太久。军训几天后，我就基本适应了校园生活，融入了温暖的室友们，每天在微信或阳台上跟家人琐碎地聊天，宁静而悠闲。我不会再一想到父母就无法控制地流泪，不会再痛苦地逼自己别去回忆昨天。我知道我对大学生活的焦虑只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时间就像春天，会不知不觉地消融所有冰雪。

可惜，对就业的焦虑顷刻间接踵而至，对此毫无了解的我又被卷入了一场慌乱风暴。我知道这并非坏事，这说明着我是个有思想力的人、一个能居安思危的人。我要有相信自己和欣赏自己的能力，相信我有无限可能性的人生不会走入死胡同。我注定不是那种精密智慧如学习机器般的人类，我已经以不会后悔的过法度过了前十八年的学业生活，已经达到了能达到的最好结果。广阔的环境无法被标签定义，决定我人生的也不是环境，而是身处其中有主体性的我。

也许国关会带给我自由探索更多生活可能的机会，而这也正是我所追求的——不把优绩当作生活的全部。我一直都需要留出空间给和父母朋友待在一起时轻松的欢笑，给一些好看的新衣服或者香香的小饼干，给一次值得回忆的旅行，给一场可能出现的恋爱，给一段能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闲懒时光。

小时候，我对工作的要求就是简单粗暴的“能挣钱就行”，当时还被妈妈调侃是金牛座的通病，所以一直把金融、经济这种听起来就金灿灿的专业作为目标。但是现在，我终于真正地从心底改变了想法。诚然，金钱是一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和底气的存在。我们需要拥有至少够花的钱，它满足了我们对于身心健康和生活幸福感的追求。但是，钱有多少算多呢？我的购物欲一直不高，阅读了一些剖析消费主义的文章之后更是基本只购买必需品。我只是个天赋和努力程度都不算特别出众的普通人，若是终其一生牺牲一些健康的精神状态和世俗性的享乐需求去逆本性而行，追求一串冰冷的数字，或许会丧失人的主体性。

当然，这不等同于躺平摆烂只够温饱地活着，因为如果生命的意义只是活着的话，人就无异于会呼吸的土石瓦砾。我会尽我所能地探索、克服和享受这个时代，去拥有更多酸甜苦辣的生命体验，去过一种我所创造的伟大的生活，去给他人带来些许幸福与欢欣，去让生命有些韧性与激情。政治书上说“在个人与社会的统一中实现人生价值”，我想，若这说法太过宏观的话，我只需要感激而珍惜地享受着家和国带给我的幸福，再为家、为国做一点事情就好了。

记得《瓦尔登湖》中说，从圆心能画出去多少条半径，人的生活方式就有这样的多。我愿做那湖面上的一只小楫轻舟，自由而绝对地主宰着自己，随时思索、调整，永远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我爱荒野上的风声，也爱贫穷和思考。并不是只有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而是只要你走了，也就成了路。

生活是个舞伴。它时而轻姿曼舞，轻托你的腰肢助你完成一个美丽的旋转；它时而沉重阴郁，把你摔在地上让你感受疼痛的滋味，但你总能再站起来。把生活的困难当成你总能挺过去的考验，迎击它，分析它，战胜它，你就赢了。这个过程是毋庸置疑的，因为生活这个舞伴不会给你过不去的考验。你是个战士，能在前方烈火熊熊燃烧时舞起愤怒的芭蕾；你也是个舞者，能用渐趋坚韧的身体以优雅的翩跹举重若轻。

所以，我会做个战士，也做个舞者。我漫步过朱光潜正骑着车观光的林荫小道，他对我展开了最灿烂的笑容：“慢慢走，欣赏啊！”刹那间，我变成了帕斯卡尔笔下的芳草，随春风吹拂行迹天涯，感受生命不可承受之轻；我踏足老人提着巨大鱼骨走过的沙滩，他用蹒跚的步履告诉我，“人可以被消灭，但是不能被打败。”我又变成了海明威笔下的老者，身负命运不可打倒之重。

做生活的舞伴不会一无所获，因为生活是会给你准备礼物的。群山无言、古树生长、山溪奔涌、花儿怒放，这是它准备的来自自然的礼物；非洲草原的万兽迁徙、慵懒午后的猫咪酣睡，这是它准备的来自生命的礼物；艰苦拼搏后得到应得的奖章，付出爱后得到真爱的回馈，这是它准备的来自生活的礼物。它可以大到把生命舞成了壮美的诗篇，也可以小到无事挂心头时心底浮起来微波般的愉悦。记得我在初入校园的新生采访中说，北大校园是一个能与我的家国情怀相互奔赴、相互成就的地方。而这句话，被新生典礼上发言的教授作为了篇末给全体学生的寄语。那一刻，惊喜与激动也像一道明媚的春雷般穿透了我的周身，让那些蛰伏的细胞簌簌转醒，准备好迸发出努力学习生活的热情。这也是生活给我的礼物，而我知道我值得。

做个战士，也做个舞者。这句话我写在了高三的班级墙上，助我度过了迷茫岁月的种种难关，让我在成年之岁不再恐惧，让我取得了终生无悔的佳绩；这句话我也刻在了我的心里，让我能做到刚强与柔美双生而不失其正，让我哪怕如西西弗斯般滚石上山仍能信手捕捉一只蝴蝶，让我的人生能按我想要的活法去过。

此刻，我从燕园启程，将以珍惜之心欣赏所有锦绣风物，将以坚定步伐求索攀登助我羽翼渐丰。明日，我在远方停歇，将以会见老友之情笑对身上结茧的伤痕，将以从未犹豫的步履继续家国天下的征程。

今朝利剑破雾霭，明日从此青云开。

供稿 | 陈思希，内容有修改

美编 | 胡佳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