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对回老家也是情有独钟,但比起邻居的老太太,还是自愧不如的。邻居老太太的回家,是我见过的最难忘的回家。邻居的老太太,她的老伴去世多年,她现在已经是奔九的年龄。我也记不清她双目失明多少年了,只知道她当初是被棉柴扎伤了眼睛,后来视力越来越弱,被嫁到邻村的独生女接去照顾也好多年了。听她闺女说,她总是闹着要她的闺女带她回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院子来看看。说来看看,其实她已经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到了。但她还是希望能回来“看看”。她的老院子,已经多年没人居住了,正房是土坯房,墙皮和土坯的外面毁坏了不少,偏房和大门,顶部已经坍塌了一多半,院子里虽然栽植了一些杨树,但杂草野树却也长满了院子。幸好去年她的闺女请人给五间正房外面用砖砌了一层硬皮,在原来的顶瓦上面铺了一层红铁皮,这样的防护措施,基本能确保雨季不会被冲毁了。按乡间辈分,我叫她嫂子。其实她的闺女比我还大一旬,但还叫我叔。我曾给她闺女提醒过,大门和偏房已经是危房了,进出务必注意安全。这位老嫂子,依然能记得我是谁。我也听到别人问过她,眼睛看不见东西了,还回来看什么呢?她的回答让我非常难忘,她说,看是看不到了,就是回来摸摸!(邻居老太太,一个看不见,一个听不见,却在热情交流中)
一般人是难以理解她的心情的。看不到了,回家来摸摸,这是用心在触摸过去的一切啊!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一种矫情,但一个年近九十岁的乡村老太太,能是矫情吗?也许有人认为这是没什么意义的,但我觉得,人活着,还是需要一些念头的,像信仰,能把心点亮——即使看不到,用手摸摸也能解相思之苦,慰思家之情,这也许就是人活着的意义吧?上几天回家,再次遇到这个老嫂子回家来,她的闺女把一个石头蛋蛋送给我,说她老娘嘱咐她,说这是我儿子小时候在她家玩耍时忘到她家的,一定要想法还给我儿子。仔细端详,是一个台球。我已经想不起儿子小时候是否玩过这个石头蛋蛋了,问已而立之年的儿子,他也不太清楚了,但这个双目失明年近九十岁的老太太竟然还记得。她是怎么把这个台球放了二三十年的呢?是以前没有发现,还是最近什么时候发现了,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呢?如果我不经常回家,也许这个石头蛋蛋也不会再回来了,“石”来运转,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该做些什么?回老家的日子里,我在慢慢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