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瑶匪部在临城劫车后, 顷刻间中外为之轰动, 一时间, 中外记者及营救人员纷纷涌入枣庄。官方人士往来如织, 中兴煤矿公司热闹非凡, 部队云集, 枣庄镇如临大敌一般, 尤其枣庄车站更显得气氛紧张, 由于人员突增, 旅馆、饭店、茶楼、酒市, 终日客满, 呈现出一派不寻常的畸形繁荣景象。孙美瑶劫去中外旅客, 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给北洋政府制造了不少麻烦, 若采取强硬态度, 派兵进剿, 怕危及外人生命安全, 导致国际纠纷; 如果不打, 又耽心会助长了土匪气焰, 以后匪患更甚。再说, 此事件中外瞩目, 中外人士纷纷要求营救被掳人质, 采取胜之不理态度已是个可能的了。那么, 曹锟政府究竟如何处理呢? 人们都在翘首以待。山东督军田中玉一直是主张武力围剿的。临案发生后, 北京政府曾电召田到京, 列席阁员会议汇报情况, 当时, 田督军就慷慨陈词· “此案发生后, 中央因事涉外交不主速剿, 首先与匪方谈判,奈匪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所提条件日凶一日,藐视政府,如以后仍再主和, 则威信扫地, 本人愿辞职待罪,“
对津浦路火车大劫案的报道
但北京政府并未接受田的主张。北京政府一方面责令山东督军田中玉派兵将山中土匪严密包围, 勿令远窜, 同时又调兵遣将, 加强了津浦路沿线各重要车站的防务。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向孙美瑶匪众妥协退让, 派员进山与匪交涉, 进行谈判, 双方谈判主要是在枣庄进行, 由山里派代表到枣庄与省方大员进行谈判。滕、峄两县知事及当地绅士和团体代表也参加了接洽工作, 双方代表驻留的地方皆设有步哨, 设岗检查, 戒备森严, 官方由郑士琦发通行证, 匪方由孙美瑶的叔叔、人称“老当家" 的孙桂枝发通行证, 凡无证者律不得出入。5 月11 日谈判开始, 到6 月12 日乃告结束, 前后费时一月有余, 北洋政府官员和地方绅商参与谈判的有陈调元、杨琪山、申士魁、陈孝全、郑士琦、温世珍等20 余人。匪方代表有孙美瑶、孙桂枝、孙美崧、郭琪才等20 人。除此之外, 上海总商会的孙筹成、冯少山及北京总商会代表等, 也参加了说项、调停与周旋, 而且还为被架肉票送了生活用品 。谈判的中心内容无非就这么两个方面,一是释放肉票的条件和办法; 再是招抚收编匪众的条件和办法。双方谈判经历是颇为曲折的, 中间有过不少争执、磨擦和斗争。孙美瑶探知临案关系重大, 政府不敢贸然行事而致谈判中止, 所以一开始就提出了苛刻条件, 进行要挟。因政府一时难以应允, 孙匪还一度故示决裂,开火示威, 并撕去华票5 名。同时, 孙美瑶发了如下通告:“建因自治军总司令孙美瑶为通告事,吾同人等素具爱国热忱, 原不以抢劫为本能, 然值此无信用之政府, 不正当之时代, 不得不铤而走险, 借以扬眉而吐气也。今军人等欺我大甚, 吾实有不能已于言者,前数年, 湖南招安, 吾同仁兄弟未尝不额手相庆, 色然而喜曰, “ 天生我等以钢筋铁肋,今后可以效忠于国家矣! 名垂于竹帛矣! ”不知张督敬尧一经塌台,立将吾等尽行遣散, 如栗凤羽等一时豪杰, 皆郁而不平, 衡情而论, 谁肯甘心! 不但此也, 迨同仁等回籍安度, 又被一般人面兽心, 衣冠败类, 可恶绅董, 反造黑白, 信口告污, 诬为故匪, 有家不得归, 到处无立足。我非木石, 能不重蹈大诲为蛟螭耶! 由是集合同志, 占领君山保主崮, 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 真天地之根据地也。乃竟有廿旅牵入, 突如其来, 攻我本崮, 一则曰,“招安投诚”, 再则曰“ 缴械受缚"。满口复杂, 大言恐吓, 实令人忍无可忍。吾人非不愿受招安, 但恐再受其愚, 故于三月廿一日有特别快车截劫洋人之举。是役也, 非为抢劫财物也, 非欲惹出国际交涉也, 盖以中国若许政府, 若许军人, 无诚意, 无统绪, 诚不如外人保其信耳。今巳至此, 别无可言, 若无水落石出之办法, 于给正式之条件, 许我相宜之驻地, 决不放回西人。且吾地盘中, 类皆父老兄弟, 倘政府果有真实无伪之优待, 俾得大展其志, 定为地方上造极大幸福, 断不似现军人之鱼肉乡民, 贪生怕死。不然,非特泰,兖、沂、曹永受其蹂躏, 将见我四万万同胞无安枕之日矣, 吾同仁既不畏内, 又不惧外, 丈夫处世, 敢做敢当, 进退自如, 有慊乎哉! 国存于斯,国亡于斯, 吾国人戒令慎之审之可也。为特告通知。“
被劫上山的人质与土匪合影
孙美瑶在通告中主要表达了这么几个意思,一是他们之所以为臣, 是因为政府腐败, 官军逼迫, 不得已而为之的; 二是愿接受招安, 但又顾虑重重, 深怕政府言而无信; 三是用手中的中外肉票要挟政府, 表示了强硬态度。对孙匪所提苛刻条件, 官方认为难以答复, 也曾准备中止谈判, 发动新的围剿, 并调集了数架飞机, 打算轰炸抱犊崮。但还是因为担心这样做了, 难免伤害外人, 实在不好交待, 故未成行。后经多多周旋, 官匪两方最后达成了如下协议: 为表官方诚意, 将包围抱犊崮的各路官军从现地全部撤退;孙美瑶接受招抚改编,改编后归北洋第六旅节制; 接受改编的条件是, 各级匪首加官留用,改编后成立的新编旅由孙美瑶任旅长, 现在匪众有枪者收编2000人, 成立2 个团, 无枪者收编500 人, 作为补充兵, 其余的遣散。不论就编与否, 发给每个匪徒大洋20 元; 即日起释放所有被掳中西肉票。
山东北洋军
6 月11日双方达成协议,12日即将未释之被架肉票大部放出, 官军第六旅同时亦派员进山收编匪众。收编过程中, 手续十分繁杂, 不仅逐人登记姓名、年龄等基本情况, 还须验明受编人两手箕斗,一一注明, 为了是防止有冒名顶替的。因此, 收编工作一直到7 月29 日方告结束。收编完后, 孙美瑶率新编旅下山,设防于枣庄车站, 旅部设在下马道路南。孙美瑶为新编旅旅长, 参谋长为朱陶, 副官长是程焕寅, 卫队连长由丁开发兼任。下设2 个团, 第一团团部驻郭里集, 团长是郭琪才, 团副为张传德。第二团团部驻枣庄附近的葛村, 团长是周天松, 团副是刘汉亭。
新编旅接受枣庄防务后,孙美瑶当即发了一纸所谓安民告示,以表明自己去恶从善之意, 布告原文录下:“昭得本旅官兵, 原具本土良民, 只因被匪所扰, 复为官府不谅。家乡荡然, 不能安业, 不得巳铤而走险, 久在地方父老洞察之中。此次幸蒙政府开诚招安, 地方父老担保,得使编成正式军队。本旅官兵, 素明大义,俱深感政府与地方之德, 誓当宣力为国, 以赎前愆。至于对服从命令, 保护地方,尤属应尽之天职。兹因出防伊始, 诚恐外间或有谣言,地方发生误会,故特恺切布告,凡本旅所住各地, 务望人民各安生业, 匆担惊扰 。经此出示之后,倘有前项情事, 一经查出, 或被人民告发,即予严办, 决不宽贷,特北通告。”至此, 孙美瑶所部也就成为北洋官军一部分了。
火车大劫案美国救援团
临案发生后, 因被架旅客中有些是上海人, 所以被掳肉票家属纷纷请求上海总商会出面, 设法营救。数日后, 上海总商会又得悉被掳诸人于当夜被押送山中, 被逼步行山路数十里, 不仅搞得疲乏不堪, 且山中缺衣少粮, 至使不少人患病。于是, 乃于5 月23 日召开会董紧急会议, 决定会同各省旅沪同乡联合会一起组成救护队赴鲁。5 月26 日, 上海总商会的救护队由冯少山、孙筹成带领, 并带有被单、毛巾、衬衫、肥皂、水果、罐头、医药用品等共10余箱启程。5月27日晨, 救护队到达临城, 当地驻军派兵保护救护队到达枣庄。冯少山、孙筹成等到枣庄后,便于29日致函山东督军田中玉,言明此番前来, 主要是希望早日援救被掳肉票脱险, 并提出了收编孙美瑶的建议。后见官方对临案徘徊瞻顾, 举棋不定, 救护队便商定自谋展开工作。于是便以冯孙二人名义给孙匪写信, 说明救护队来枣, 带有被服、食品, 为的是接济被难人士, 还带有医生前来, 并携有药品。听说山中患病的不少, 请允许医生进山治疗。次日即收到孙匪等复函, 信中表达了欢迎之意。商会代表自与匪方互通书信以后, 双方开始联系, 匪方派丁开发、王文卿、济镇江、孙汉经4 人下山向商会代表接洽接收救济物品。孙筹成等在与山早派来的人交谈中, 得知山中粮食紧张,便又发报上海总商会, 请速购米面起运枣庄。随之, 所有救援物品分批运往山中。
物资运往抱犊崮
6 月6 日 , 山内再次派孙经汉、褚思振、诸葛亭、王文卿、丁开发、郭琪才诸头目下山, 对救济会送来物品表示谢意。趁此机会, 孙筹成对郭琪才做工作说, 现在政府既然主张招抚, 等到招抚手续就绪, 释放肉票需无条件, 中外一律。郭琪才提出, 释放肉票时要由美国人安迪生(即安德森) 作保, 并要求滕、峄两县士绅及上海总商会等团体代表同时上山作证。很显然, 山中是怕释票后政府中途变卦, 当即, 孙筹成应允届时一定上山作证。6 月11日官府和匪方达成协议, 12日孙筹成即和滕,峄两县士绅入山。他们到娥山口后, 在陆军第二十团本部会合陈调元、温世珍、吴长植、安迪生等同行进山口抵达山中十里河, 双方乃去一大草棚开会, 各具保证书彼此交换。安迪生交孙桂枝的保证书中写道, "鄙人安德森美国人, 中国之生死至友也。鉴于山中诸兄弟之苦况, 并屡次会议, 今鉴于诸当家表示之忠诚, 言辞恳切, 情愿投诚, 鄙人愿担保诸兄弟编入军队... …受抚后所有以前罪犯由政府一概赦免。受编之后, 所有规定饷项由政府按照阶级按月照发, 此项担保, 自签字之日起以三年为限. ...... 。” 孙筹成等10位证人, 也均在保证书上亲笔签名。孙桂枝交安迪生的保证书是这样写的;"鄙人孙桂枝代表众兄弟, 愿受招抚编成国军。从此之后, 永远忠心国家, 决不做违反军纪及其他有损军人名誉之行为。并代表众兄弟郑重声明: 对于安先生亲信不疑, 对于安先生担保永矢遵守。” 同样, 那10位证人也在上签了名。
火车劫案人质被释放
当日,即将外票全部释放,华票只放出部分。被放各票由安迪生、温世珍伴送下山 ,其余入山者人留宿山中。虽然已签了保证书, 但匪方对官方尚存疑虑, 深恐外票旦释出, 官方言而无信, 又改抚为剿。其所以要求诸人留宿山里, 无非是作为人质罢了。是夜,留在山上的人同宿于大草棚内, 孙美瑶前来闲谈, 陈调元与孙美瑶已有多次接触, 比较熟了。谈话也就随便些了。陈见孙两眼红肿, 便询问何故,孙说因改编书务繁忙, 连夜失眠, 陈立即将自己所戴的墨晶眼镜取下赠孙, 并说, 老弟一寨之主, 关系重大, 应格外保重。孙一面道谢, 一面向陈建议说,你和吴旅长所带的卫队都携有手枪,放在身边, 恐在山中不方便, 不如由我替他们保管的好。陈吴二人立即司意, 并吩咐副官命令卫士将所有武器一并交与孙当家的代为收藏。13日晨, 孙筹成征得孙美瑶同意,到巢云观看望未释华票。只见华票6人同住一个草棚内, 一个个面黄肌瘦, 头发蓬松,衣服肮脏, 臭气扑鼻, 恰如囚犯一般。华票纷纷倾吐苦楚。至此, 未释华票尚有10余人,孙匪还欲从这些人身上诈些钱财, 但终未能如愿。孙匪被收编后, 孙筹成等于18 日返回上海, 向上海总商会汇报整个营救情况, 上海总商会为临城劫车一案所做的工作,就此也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