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抢到手, 弄到事前找好的地方分赃。内伙子根据总舵把子的意思办事。多半在乱坟坝和庙子里分。分时舵把子提几成,总管事提几成, 枪提几成, 子弹提几成,没有枪的就分抢来的破旧衣物和不值钱的东西, 刨成堆子, 一家一堆。按枪分也还要依枪的好坏来定多少,毛瑟枪、手縋子、新式步枪、双筒枪和马枪, 都各有细致规定。东西分了下来, 由舵把子命令各人秘密卖去。如果卖东西不仔细, 被失盗主发现,就要找出事的人,不“毛" (杀) 也要大“短" (断) 以后的财路,即以后不再约参加抢人了。抢得来的金银, 加发现有人“掐股子” (即私吞的意思) 亦得暗杀投河。除了到失盗主家中抢劫金银财物以外,还有“ 巴帖子"。在失盗主的大门上巴一张大红帖子, 丢一封信, 说“我们军队无法维持伙饷,向你暂借若干, 并限期交到某某地方, 否则烧你的房子” 之类的话。我们时常这祥搞,要二千、至少也可收到三百五百。
民国四川
此外还有专门去拉肥猪的手法。拉的男子叫“肥猪',,女的叫“母猪',,拉小孩叫“抱童子”。事前准备好滑竿、"驼牛“,逮到后便塞住口,绑在滑竿上, 抬起就走。记的是1922年,那时姚树廷尚在,我们做了一笔抱童子的生意, 敲了2万银元。那正是腊月尾间, 我带了40几个兄弟伙,打扮成军队模祥, 开到仁寿县永兴乡街上驻下。一个寒冬的夜晚,我们到一个大“土老肥”严某家, 抱走他的11 岁的独子。"驼牛“ 把严老头的儿子驼在背上,我们几十杆枪前后左右, 团团围护小跑,一天晚上走了100 里, 第二天找一个管圈的人把小孩关在事前弄好的“猪圈" (地下洞窖里), 耳用棉花塞住, 手足上锁, 地下洞窖, 阴暗潮湿, 黑暗无光, 每天送小孩两顿稀饭吃, 第三天写封信给严老头, 要价2 万银元, 指定严老头请托一个人打着灯笼, 灯笼上贴红色纸条, 作为记号, 由我们给这个人取个名字, 叫他穿青灰布衣服,戴遮阳瓜皮帽, 指定时候到秦皇寺的凉风垭土地庙来议价。到时候果然来了一个老头, 手持灯笼, 早在凉风垭土地庙的石阶上等候, 我呼名字(我们为他取的) 之后, 这老头咕咚一声跪下, 眼泪水股股流, 向我哀告, 要求少出点钱, 领他的外甥回去。我问过严老头和他的亲友,都没有点点(袍哥) , 假如占点点, 拿出公口和全堂(舵把子、管事、三排) 字样, 可以少出钱领走。因为严老头是黄脚杆(没有点点的黄泥巴脚杆),索价2万银元, 一个莫少。那老头把我的意思回告严某, 严老头是个爱财如命的人, 一方面疼儿子,一方面又疼钱。过了半个月, 我们又写封信告诉严老头说他的儿子由关在地窖改为关在蜂窝眼的拌桶下, 空气很稀薄。严老头子疼子心切, 主动写信给我们, 承信如数拿出, 领其爱子回家。我们把2 万元拿到手, 交出他的儿子,但已经成了睁眼瞎、四肢无力、不能行走的废人。假如小孩关在圈里死了, 我们便把尸体埋在乱葬坟坝, 坟堆前面插一个木牌, 上写着名字。等到钱拿到手, 写封信给失盗主来领。领到的不是废人, 而是一堆骨头了。等钱到手叫失盗主挖走尸骨, 我们称之为"卖腌臊‘。如果”翻了圈”, "肥猪“ 跑了, 就要把管圈的人处死。因为“肥猪“ 跑了, 乡团就要来“清剿“, 多少定有损失, 在土匪看来,管圈翻圈, 弄死是千该万该。事实上翻圈的绝少, 因为拉来的肥猪, 必要捆起、锁起、关起. 耳朵塞起, 关在地洞或拌桶下面。我们的手段残酷、毒辣,"肥猪“ 总是弄得眼睛瞎、耳朵聋, 成了废人。
民国四川
除了“拉肥猪”、"抱童子” 以外, 还有“打歪子”, “打歪(读上声) 子” 就是在河中劫船,有事前钓好的, 有打碰对的。我们多半与船老板勾结, 比如在成都东门外码头、中兴场的下河坝船码头、栈房里的钩钩, 与船老板支起出来的钩钩勾拢, 报与我们的管事,管事查明路线, 摸清楚开船的时间, 计算好沿途行船的地点与时间, 带起兄弟伙去”起货”。记得1923年2、3月间,我带30几个兄弟伙在仁寿与华阳交界的古佛洞地方打了歪子,抢得人字呢、布匹很多,还有银子3000多两。船上派有几个兄弟伙, 配合岸上的兄弟伙行动。我带30个人在古佛洞转弯处等。船开的下水, 我们放了几枪, 叫船歪过来.船上的内应估着舵手靠岸,把乘客吆下船,吆到河边沙坝上排成两排, 举起手, 几只枪逼着, "驼牛”边搜边拿。记得那次抢了布匹、银子27挑。兄弟伙把岸上乘客身上的钱理麻干净, 把衣服脱了只剩一件汗小衣, 然后把乘客吼上船, 叫船立即开走。一时不知究竟的贫苦老百姓, 围拢来看热闹, 我们临走时, 故意丢些破烂东西、撒点小钱在地上, 让他们去捡, 口中说, ”上山打兔儿,见者有份儿。"要知道这些人是不敢开腔的, 怕当讨人嫌, 怕脱不倒手。我们扬言, 谁当讨人嫌, 要烧他的房子, 整死他全家。我们认为世界是我们土匪横行的世界。
四川茶馆
除了“打歪子“, 还有“掸鞭子”, 有些是钓, 有些一样是打碰对。借检查把来往客商抢了, 这种办法, 即所谓“掸鞭子”, 或称" 宰根子”,区别于上面所述的抢劫办法。它费事小, 收效却很大。记得是1922年, 我们钓到川北帮有20挑银子, 银子是银贩挑到成都造币厂造银元的、每挑有100 斤, 内中有5两、10两重的银翘宝。我们在龙泉驿山上做的这笔生意。走了约半个钟头, 团练局撵过来, 声言捉土匪,结果把当地的一个有钱的叶老头抓走, 硬说他通匪, 后来叶老头送了100 两银子才了事。这位团练局长亲自到我们码头上向姚大爷致意, 感谢对他们的“ 关照“ 。那些年间,川北帮如顺庆帮, 遂宁帮带的丝绸布匹和银钱, 只要经过我们的地盘山泉铺、界牌、茶店子、九泉驿口上,都得给我们留下“ 买路钱”。
我们每次抢来的钱财, 绝大部分是总舵把子,总管事分了。下面的兄弟伙,分得无几, 比如抢得1000元,兄弟伙们最多一共只分200 元, 我们抢得20挑银子翘宝那次, 分到每个兄弟伙名下,个人得了1个银子, “鱼吃鱼不腥臭“,袍哥土匪对兄弟伙一样剥削。兄弟伙平时吃鸦片烟, 在分股子的时候还要扣去平常发的烟费, 扣除以后, 剩下的就更少了。他们一个个烟容满面。这些烟鬼有的还要赌还要嫖、祸害自己的身体, 生病的特别多, 病死了挖个坑埋了算事。“挂溜(读上声) 子” (打仗)死了, 连尸都不收。我们姚舵把子和管事们的生活,却是另一祥, 姚树廷走那里, 坐6人拱竿轿, 一二十个“ 逗伴” 后面跟着跑, 俨如一方的土皇帝。姚舵把子多在成都、双流和较大的乡镇上嗨玩,我记得他一天晚上赌博输过3000两银子。我在姚的手下, 一切抢劫、分赃、对外交涉、拿言语, 通通由我办。那时的商家旅客, 为了保险不出事, 暗中与我们码头上说包袱,我们得了包袱, 便派一两个兄弟伙一路保险, 遇到有别路码头来”起货", 便拿出姚舵把子姚树廷3个字的名片与公口的双花样字祥, 于是得以顺利通行,我们美其名曰“护商”。由于匪盗横行, 后来商人来往,正式组织护商队,官府逐渐成立保商队, 船捐局之类的机构. 无形中更增加了商人的负担。
四川成都
民国12 年(1923年), 杨森得吴佩孚帮助, 东山再起。杨森到重庆以后, 拥刘湘为各军总司令, 联合邓、田各军向第一军进攻, 战祸蔓廷川西川南川北川东各县,人民痛苦万分。当时吴克仇(吴敌) 驻在简阳贾家场, 我与覃胡子覃月洲、程宾武、鄢伯林等在吴部、张(张子重) 部都挂有一个营长的官衔。张叫我们打吴, 我们不去, 张把我们围在贾家场上街, 打死打伤120余人,我带了几十个人冲出去跑到窑子坝,后退到中兴场。由双流巨匪李安邦拿出警察总监杨莘友的公事(公文) , 才算了事。我在吴克仇部挂个营长的名,插杆旗子, 表面是军队, 暗地还是搞土匪的勾当, 实际上兵就是匪, 匪就是兵. 除与军队勾结以外, 我还与石盘铺团总谢吉武勾结。大家开过会, 我们保证在地方上不出事, 他们保证给我们方便, 装眼睛瞎。很明显, 军队利用我们作前哨、为其打仗, 利用不到, 就打我们, 所以才有贾家场的火并。
重庆江边
1923年年底, 熊克武由三台退到成都, 再退叙, 泸一带。当时姚树廷已死, 我同弟兄伙们给他办丧事, 花去8000元银元, 百十人抬起姚的棺木, 在中兴场、龙泉驿走了一个大圈, 真是无法无天至极。原来我手中只有10 几支枪, 以后陆续买了一些枪。当时双筒枪、马枪每支140 元, 新式步枪每支120 元, 汉阳枪每支160元,手枪(法国手枪) 每支600元, 子弹20元一板(10颗) , 步枪子弹5元一板(5 颗) , 一共买了30 支枪, 多数是向成都枪贩子买的。军队的中下级军官偷出来卖的也有, 守卫的兵拖跑卖的也有, 收荒匠那里买点零件插起的枪, 价钱要低些, 要少个1/3左右。此外我还吃了一些枪, 记得六师师长余际唐部的独立团送废枪到成都, 我与独立团汪海云勾结. 在龙泉驿地方打劫, 各分得20 支。熊克武退经华阳石羊场, 我以每支20 元的代价收枪120支。我的力量渐大, 经常有人请我们吃饭, 送我们东西, 把军服委任状送过来, 那时各个军系部队都在招安, 扩大自己的武力, 记得赖心辉的参谋长张挺生的兄弟来编过我, 想招安我当营长。我住在茶店子张本人来向我说:” 我们弟兄与赖司令(指赖心辉)有很深关系, 对我的哥哥还要补充人枪, 今后只有步步上升, 决不会垮杆, 我们是赖的基本队伍, 大家共生死、同患难。” 我想大树下好遮阴应承下来再说, 后来他的伙饷用完我爬起来走了,只剩他一个光杆团长。民国13 年(1924 年)初, 成属清乡司令彭光烈在眉山招安,因为双流李安邦的介绍, 保证我以后不出事, 于是受编为彭的成属清乡司令部第一支队营长。从这时起, 我才基本上不再搞土匪的买卖, 想从枪杆中求得升官发财。自从招安以后, 便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