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陈思盈:我的漯河美食地图

文摘   艺术文化   2022-04-23 16:12  


【原创】我的漯河美食地图


陈思盈/文


 

说是美食地图,或许有些夸大,其实这只是我自己的一些美食记忆和感受。


味道是个难以言说的东西,它既坚韧又脆弱,既顽固又易变。


如今,许多制作美食的人已经远去,一些曾经门庭若市的美食地点已经没有了,但有关美食的味道依然飘荡在这座城市里,有关美食味道的记忆仍然贮存在脑海里……



 

面食——麦子的华丽之旅


 

地处中原,面食是我们一日三餐的主打。


记忆中,最怀念的是小时候冬日里妈妈做的手擀面——自家种的麦子经过淘洗后磨成面,拿上用葫芦做成的瓢舀上半瓢,加温水揉成团,在案板上揉呀揉、擀呀擀,切出来的面条再配上夏天晒干的黑菜和油盐渍过的葱花,吃起来厚实又劲道。那面条呈现的是黄中发黑的颜色,不似现在城里的精粉面——白得假劲十足,吃起来没有一点麦香味。


但这手擀面只有冬闲时节的中午才吃得。冬日寒冷,上了半天学的我常常在还没有放学时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回到家时,香喷喷的手擀面刚好出锅,我常常如恶鬼扑食般能吃上两三碗。


就是这碗手擀面,打开了我对面食的味蕾。




但在农忙时节,我是吃不上这一碗面的。


往往是在“三夏”或“三秋”大忙之前,母亲就会用自家的麦子到镇街的面条店换一些易贮存的干面条回来,以便农忙时节快速做饭、节约时间。这些干面条只能用来做捞面条或汤面条,比起手擀面来,它们的味道实在是寡淡得很。但忙于抢收抢种的父母是没有时间和心情去品味其中的味道的,只要填满肚子即可。


作为帮不上啥忙的我,更没有理由挑肥拣瘦了,只能是有啥吃啥。就是这些用干面条做成的饭食,成功地打破了我对面食的味蕾,让我对面食的兴趣一落千丈——用农村的俗语来说就是“吃伤了”。


但总不能不吃午饭,在老家生活的很多年里,我的午饭就只啃馍——馒头、小油馍、油条或是烙馍卷菜,有一段时间是啃干方便面。有稀饭的时候就配稀饭喝,没稀饭的时候就吃馍喝水——母亲经常对着不肯吃一口面条的我说:“吃馍喝水,瘦死干鬼。”离开家乡后,食物的多样化让我知道了午饭除了面条外,还可以吃米饭。


大概是20世纪90年代前后,我十岁左右,农村的春会上开始流行拿方便面当礼物。每年村子里的四月初十会过后,我们家就像开了北京方便面的小卖铺——几十箱的方便面一排排地立在那里。过完会,马上就要收麦子了,这些方便面就成了我们家农忙时节最好的干粮。从上学到上班,北京方便面一直是我上学和上班时必备干粮。这种面,我基本上不用来煮,都是干吃,嫌没味儿的时候,就把里面的料包整个撒进去,咸咸辣辣的,是干粮也是零食。记得当年听过周华健的一首《泡面的幸福》,当时听着这首歌、干啃着北京方便面,不要太惬意。如今的方便面包装没变,面量比过去大了一些,但有的朋友说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味道。我倒觉得,不是方便面的味道变了,而是我们成长了。在成长的过程中,有许多的味道是无法找回的,就像青春的味道、恋爱的味道和我最喜欢吃的方便面的味道。岁月改变的不是方便面的味道,而是我们自己。



重新对面条产生兴趣,是在小城工作之后。


那时,海河路夜市和昆仑路夜市还很兴盛。晚上下班后,我偶尔会去夜市转转,最初只是买碗粥配个小油馍打发晚餐时光。后来有一天实在饿极了,我就带着试吃一下的心理点了一碗山野菜杂面条。面入口的一瞬间,我呆了一下——那熟悉的、小时侯的、母亲手擀面的味道扑面而来。


从那以后,只要不回家做饭,我要么一个人去夜市点一碗芝麻叶手擀面或山野菜杂面条,外加一个鸡头或鸡爪;要么和好朋友一起去吃烤鱼或烤羊肉串后再点碗面条。记忆最深的是2008年前后,我和一众文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相约着去昆仑路市吃饭。那时,已经对面条恢复味蕾的我,无论菜吃的是什么,后面的主食总是雷打不动的一碗面条。


那时候真是年轻呀!我从不考虑着减肥而总是吃得肚饱腰圆,也从不考虑着不要太贪杯而和朋友们对着瓶喝啤酒,更不担心吃相太难看而没了女孩儿形象。


偶尔,我也吃上一碗砂锅烩面或牛肉拉面,看着店主或是服务员熟练地拉着面,玩具一般在手里甩上甩下、拉来拉去,忽长忽短、忽粗忽细,然后就变成了食客口中的美食,变魔术一般。我充满了好奇。


那时候的夜市真是火呀!海河路、昆仑路、双汇路、文化路、柳江路……走在市区的街头,似乎走没多远就能看到夜市的影子,感受到浓浓的人间烟火味。


后来,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市文明程度的提高,夜市被规范管理。几经变化,我曾经喜欢吃的那几家面摊儿都找不到了。仿佛,它们和夜市一起,在岁月的洪流中消失了。


我们的城市在变、生活在变,每天都会有新的餐馆和饭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地面。喜新厌旧的人们总是追逐着那些新的东西,把老的地方渐渐淡忘。


很多年里,我在这个城市的东南西北来来往往,吃过新意会面、项记烩面、郑州烩面,吃过黄河广场的卤肉刀削面、八食堂的王二毛手擀面,吃过3515的热干面、三牛家厨的拉面,吃过海棠餐厅的手擀面、老陕西的biang biang面和筋道面……面,是我和中原大地、故乡、亲情的纽带,无论爱与不爱,它都牵动着我的心、我的情,时刻提醒我不要忘记来处。


而我,何尝不是一粒来自乡村的麦子,带着大地一样的肤色,被岁月的风和生活移植到了城市。在城市和人生这两扇磨扇组成的磨盘碾压下,从幼稚到成熟,到走向人们的餐桌,无论经过多少道工序,我还是我,始终葆有一粒麦子的本真——


一粒麦子,从播种到土地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它在人间的旅行——出芽、扬花、抽穗、灌浆、成熟,收割、晾晒、脱粒、归仓,淘洗、晒干、磨成面粉,和面、揉捏,擀或搓、切或拉,入锅、入口。这些面,从进入食客口中那一刻起,就完成了麦子的华丽旅程。

 



麻辣——舌尖的颤栗诱惑

 

麻是嘴唇的一丝颤动,辣是舌尖的一点痛觉。


市区有很多的火锅店,夜市也有许多卖麻辣烫的小摊儿,家常便饭或大鱼大肉吃腻了,偶尔去吃份又麻又辣的火锅或麻辣烫刺激一下,也是一种调剂。


吃火锅或麻辣烫是一群人的狂欢,是盛大而热闹的场面——但它们不是漯河美食里的原著民,而是来自外地。若你恰好一个人,又不想太体验那赤裸裸的麻和辣,不妨来尝一下漯河特色美食——胡辣汤。


胡辣汤是一种将麻与辣集于一身的、我家乡特有的一种美食。它不像川味的火锅或麻辣烫那般剧烈地进攻你的味蕾,而是带着一种慢悠悠的腔调一点点地、不知不觉地、温柔地俘获你的味觉——待你发觉出麻辣的滋味时,一碗汤往往已经下了肚,浑身已经微微发汗。那滋味,叫一个爽,明天,接着来喝下一碗!


它以浓郁的羊肉汤或牛肉汤做底料,里面煮了面筋、粉条、豆筋、牛肉或羊肉等,琥珀色的浓汤上飘一层翠绿的葱花,显示着北方人的爽快和粗犷。出了中原之地,基本上就喝不到正宗的胡辣汤了。记得在广东工作时,想喝胡辣汤想得心里发紧,我就到处向工友打听哪里有胡辣汤喝。倒是有人给介绍了好几家,待我满怀期待地找到时,却发现那只是他们改了样的菜汤。后来,我又到过一些不同的城市,总是找不到家乡胡辣汤那熟悉的味道。如今想来,应该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一方的水土也只能做出一方味道的饭食,水土不同,味道自然也不同。




油馍头和水煎包是喝胡辣汤的绝配,也是我从小到大百吃不厌的食物搭配。


我最喜欢将被炸得蓬松而金黄的油馍头泡到汤里一会儿,待它充分吸入了胡辣汤的麻辣味后再入口吃掉。我通常是咂摸着、吃得小心翼翼——对待美食,尤其是自己喜欢吃的美食,千万不可怠慢呐。


水煎包煎得外酥里嫩,除了爱闻它那种特有的香味儿外,其实我最常爱吃的是它外面的一层焦皮——香、酥,入口即化。


卖水煎包的摊子是儿时农村的集会上必不可少的——少了卖水煎包的摊子,简直就少了集会的灵魂。


听父亲说,过去,我的爷爷常年驾着马车载着奶奶和大伯他们在方圆百里附近赶集会卖水煎包。只可惜,在重男轻女的他们眼里,作为孙女的我,从来没有福气吃过他们一个水煎包。若说吃过,也只是一次意外——那是我上初中一年级时,镇上一年一度的春会上,我和同学一起到会上喝胡辣汤。当时,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卖水煎包和炸油条之类的摊位一般都会跟卖胡辣汤的摊位挨着。当我端着盛好的胡辣汤低头找座位、顺势扭过头对着卖水煎包的老板说“老板,来十个水煎包……”时,才猛然发现接钱的正是我的大伯——他站在锅前翻水煎包兼收钱,坐在案板前盘面的正是我那不苟言笑的爷爷,他旁边坐着包包子的奶奶和大娘。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看我,谁也没有吭声、也没人说让我把钱收起来之类的话。我很是尴尬了一会儿,然后就有礼貌地分别喊了他们一声,把钱递到大伯手里。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接后,我就和同学坐下喝汤去了。那天回到家之后,我忐忑着把事情告诉了父母。父亲始终沉默。母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没见过孙男娣女吃自己爷爷奶奶家的水煎包还要掏钱的,天下奇闻!”


生活本是一条寡淡的河流,人们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就是生活中的麻和辣,麻辣生鲜、麻辣生火——爷爷奶奶的水煎包让我从此有了心结,为了避免此类尴尬事件发生,我很少再去集会上逛,尤其是很少再去喝胡辣汤、吃水煎包。


漯河很多人的早晨大都是在一碗胡辣汤中开启的。晨曦未露时,浓郁的胡辣汤味已经开始氤氲,早起晨练的人会在大汗淋漓地喝完一碗汤后,再给家人带上一两碗回去。


闲时,我和朋友曾专门一大早到舞阳北舞渡去喝闪记胡辣汤,配上杆子馍或是水煎包,就开吃了。朋友曾不吃馍只喝汤,一口气喝了三碗,喝完后吐了口气说:通透!


是的,通透!似乎,喝完这胡辣汤,就咽下了人世的种种沧桑,那毛孔里透出的隐隐汗意,就将心中的愤懑、悲苦一并挥发了。


记得父亲曾感慨地说:人呀!谁都没有长前后眼。记得当初,那个我们村里退休的一位老干部,当年在村里也是呼风唤雨的。尤其在1990年我们老家盖房子时前后,为了别人给他送的一兜鸡蛋,昧着良心不让我们盖房子——要是盖也行,得拿出来500元钱赔给他们。为了把房子盖起来,姥爷采取了息事宁人、拿钱了事的方式,最终把房子盖起来了。后来,村里那几个常挑事儿人相继老去或病死,目前就这个退休的老干部还健在。父亲每次从城里回去,早上总去镇街上喝碗胡辣汤,好几次都碰到这个退休老干部一个人在吃,父亲每次吃完饭都会顺手把胡辣汤的钱给他一块付了。前几天,又是父亲要给他付钱的时候,他拉住了父亲的手说:“我对不住你啊!我仨亲孩儿都不管我,你却每次碰到我都给我出饭钱……当年昧着良心讹你和你老岳父的时候,咋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呀……”父亲用一碗胡辣汤,让往事如烟。


市区的胡辣汤以王忠圈胡辣汤、北舞渡胡辣汤、逍遥胡辣汤等品牌为主,每种品牌的胡辣汤在配料上会稍有不同,但味道万变不离其宗。一家家门店分散在这个城市的不同角落,我曾在无数个早晨到访。在人声鼎沸里找到一隅之地,像一尾鱼一样游离其间。那一刻,我和众多的食客一样,只是这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只是这茫茫沧海中最平凡的其中一粟。


此刻,就让我喝下这碗胡辣汤,带着这生活的麻与辣,开启新一天的征程。

 



香甜——生活的调和剂

 

许是小时候生活条件所限,吃过的甜食和经历过的甜心事太少,人到中年的我至今戒不掉这让人贪恋的甜食。


小时候吃过的花生牛轧糖、龙虾酥、麦芽糖至今仍是我的心头甜,小时候喝过的小香槟、小桃露的味道是如今多少的奶茶、果汁替代不了的心头醉,小时候吃过的冰棍、冰狗那清凉的感觉只要想起心头就会涌起一丝凉丝丝。


记得几年前有一次接孩子放学从文化路夜市经过时,我不经意的一扭头,发现了“老式汽水”几个大字——我忙停下来、走过去,是一位老太太在路口摆的卖汽水的小摊儿。只闻着那味道我就知道:是小候喝过的味道。清清凉、甜滋滋,承载了多少童年的回忆。


喝着喝着,我就想起了老家的戏台——特别是晚上,戏台下就是孩子们的天堂。卖豌豆馅儿的、卖花生瓜子的、卖应季水果的,生的熟的、热的凉的,那香味细水长流,连成了片,似乎连夜色都被那香甜的味道浸透了,再也没有比这人间烟火气能让一个孩子满足了。这样的夜晚,显得殷实、富足、心安,也让我家乡的父老乡亲感到踏实而笃定。


第一次吃糯米莲藕也是在文化路。那是一家叫盛怡炒货的门店,他们的店员会在称重后将莲藕切片,再浇点汁。走出门店我就忍不住尝了一口,甜、糯、香,我忍不住又吃下去,还没有到家,就把一整盒吃完了。我立马开车折回去又买了一份,外加了一份从来没吃过的冰糖马蹄——甜、脆、酥。这两种甜食,都没有让我失望。只要心情不好时,我就会跑去买上一份,吃完了,心中的郁闷也就排遣完了。




人民路上的香飘飘无水蜂蜜鸡蛋糕曾经风靡一时,似乎,每次从它门前经过都有购买者在排着长队。文化路夜市的张记蜂蜜雪花酪和昌建广场南侧的菊花雪花酪、三中门口的心意板栗和马路街口的煌栗皇板栗、女人街北段的烤红薯、文化路南段拐角处现炸的爆米花、中华市场对面幸福巷口的蒸糕……


大约,一个城市,无论大小,只有身在其中真正过起了柴米油盐的平常日子,才能渐渐知道它的冷暖深浅、酸甜苦辣——就像和一个人终于有了肌肤之亲后的期望与绝望。


我珍惜这一个个能吃到甜食的庸常日子。从不在家人和朋友问今天或这顿吃什么时回答“随便”二字。随便——这是现代社会里非常实惠、实用的一个词。吃饭时不知道点什么的时候就说随便,逛街不知道去哪儿的时候也说声随便,理发时不知道该剪什么发型的时候还说声随便,不想搭理谁或是不想说话时更会说声随便——给人的感觉就是脸脏了就洗洗困了就倒头便睡,仓促、应付、心不在焉,更让人感觉你走进了高档的西餐厅却大呼小叫着要来一张山东大饼……


我感谢这一个个能吃到甜食的平凡日子。来自乡村的我,至今还记得初到城市时不会坐公交车、不认识斑马线、不懂得交通规则,进饭店时不知道如何点菜、不知道该如何下筷、白灼虾不知道怎么吃的情景。那个时候,初来乍到的自己,朴实、羞怯、警惕而又敏感,对城市生活陌生得很,很多年之后才能够在城市生活中从容自在、如鱼得水。


我满足于这一个个能吃到甜食的琐碎日子。那一间间我曾光临过瓜子铺,那一碗碗我曾吃喝过的丸子汤、小鱼汤、酸辣粉、粉浆面条、芝麻叶豆腐脑、舞阳热豆腐、米线、馄饨……此刻,窗外的太阳浓缩成一个红点,我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一线城市打拼的岁月。一线城市的活色生香和四五线城市的安闲滋润,像沸腾的火锅那般节奏快的都市生活和像温水煮青蛙般的老家时光,都市让人血脉贲张的热烈阳光和乡下让人温吞舒卷的云朵……想一想,有多少人在碰壁之后回到小县城、小乡村,上班应个卯,下班喝点小酒、打打牌,结婚后顺便制造一对儿女给赋闲的父母享受天伦……天上的太阳和月亮轮番值班,人间的面孔和城市的面貌一日日在变,唯一不变的,是曾经飘在这个城市上空和人们心头的各色美食的味道。


顺着这岁月和人生的美食地图,蓦然回首,我又发现,萦绕在心头的还有姥姥做的韭菜苔鸡蛋饺子、黄瓜丝炒鸡蛋、炸糖糕和她做出来的脆脆的糖蒜、筋道的腌萝卜丝等,还有父亲做出的以海带为主原料的各色菜和汤……


家常饭,是我这幅美食地图的出发点和回归处。



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陈思盈,喜文字,爱读书,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网络文学学会会员、河南省杂文学会会员,漯河市二届文联委员。曾在省内外报刊发表散文、小说、诗歌百余篇,先后在河南法制报社、漯河广播电视报社供职。2007年进入漯河日报社工作至今,现任漯河日报社水韵沙澧文艺副刊编辑,漯河日报社水韵沙澧读书会发起人、组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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