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太多关于伦敦的梦。
四年级暑假,躺在阳台凉席上,读完一套从邻居小孩那儿借的书,从此迷上一条千奇百怪的巷子和一个戴圆眼镜的小男孩。
再大一些,竟因为一个法国老头,喜欢上一支北伦敦的球队,红与白开始成为梦里的色调。
去年某天,在Vivocity的图书馆,很偶然间看到一本介绍伦敦建筑的小册子。整个下午的时空穿越,陪这座城市重新走过两千年长梦。
所以,你可以想象,飞机降落在盖特维克机场的那个瞬间,梦想照进现实。
前一晚,离开家乡飞入浩瀚夜空,看着机翼下的星星点点,想起刚道别的父母,心头闪过一句诗,“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第一站当然是大英博物馆。穿过罗素广场,看到坐进夏日明媚阳光,或干脆懒懒地躺在草坪的当地人,美好的小确幸。
曾经做梦能在大英附近租间小屋住上一段。翻看几天历史书,然后跑去博物馆里看相关的展厅,再回去读几天书,如此往复。
因为大英,本身就是一本从时间和空间上打开流淌着的历史书啊。
这次却没法如此奢侈,只能在短短几个小时轻轻推开一扇门,还得先花上一小时排队。络绎不绝的游客沿着围墙整齐包围博物馆,毕竟比起门票22欧的卢浮宫和30美元的大都会,从1759年开门就没收过门票的大英算是良心了,快赶上国内博物馆的大气。
行前做好功课,挑出最想看的30件展品,还是低估了历史的魅力。博物馆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磁场,吸引着你反复挤开人群回到同一件展品驻足。
现在闭眼想来,中国厅的七千年玉器走廊,优雅得无以加复。每一件精美温润的玉器,串成东方悠扬的玉文化,相信每一个从这条神秘甬道走出的人都有同样感受。
亚述、希腊、埃及展厅更是气势磅礴地打算盛放下整个文明的历史。
巴尼拔的猎狮图、拉美西斯的石像、帕特农神庙的雕刻以及比开罗博物馆还多的木乃伊,曾在不同时刻闪光过的文明继续在现代伦敦无声碰撞。
而舞王湿婆、阿兹特克双头蛇、大唐三彩陶俑和太平洋小岛上的摩艾,当初打造它们的巧匠,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作品会在一个从未听说的地方相会。
特别是这座摩艾,“失落的朋友”,我看到它的时候也不会想到,几个月后竟有机会去到它家乡,去到150年前它离开的那个角落。
现在让大英归还文物的声浪很高,比如那只出逃的玉壶,其实复活节岛上的人们也一直要求这座摩艾回家。
从民族与文化角度来说,确实希望这些文物回到他们诞生的地方,即使不是荣归至少也是魂归吧。但从游客的角度来说,又希望仍能有这样一座世界级的博物馆包容、保护、呈现如此繁荣迥异的人类历史。
毕竟一年去到复活节岛的游客也只有16万,而超过600万人到访大英博物馆。
在伦敦的第二件事是朝觐。
大多数男人(和少数女人)成长的过程中大概都曾喜欢上一支球队,从而在心底藏着那么一座球场,而我的那座在北伦敦。
已经不太确切记得是何时如何喜欢上阿森纳了。只知道在大学最疯狂喜欢足球的时候,陪着阿森纳走过漫长的低谷,大约就像恋爱,苦涩总是大过甜蜜。
那时候手头没太多钱,只能买一件最便宜的客场球衣,这次出发前特地带上。
从地铁阿森纳站(地铁站以球队命名,伦敦独此一家哦)到酋长球场,几百米的路程,当天没有比赛,因此路上只有零星带着孩子来参观的球迷。不知他们的心情是否和我一样,从刚才在地铁上已然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多年游子终于归家。
耐不住性子参观博物馆,匆匆进入如迷宫般错综的球场,停车库、更衣室、荣誉陈列室、董事包厢,直到推开玻璃门的那一刻,哇。
她是多么漂亮啊,比十几年来每个周末在电视上看到的还要美,美得没有一丁点儿瑕疵。这片绿茵场,载着我多少的欢笑泪水青春记忆呀。
而这间更衣室里,坐过多少我的英雄们呐。从一个看球的小男孩,忽然就到了球员们已经都比我要小的年纪,每一场都感觉在用慈祥的目光看比赛。这两年小伙子们踢得风生水起,记住那个41号,现在是我最喜欢的球员。
更衣室的工作人员看到我的球衣很激动,说这版球衣的这一年正好是他第一次被父亲带着去看球,都过去这么久了哇。
像穆斯林绕着克尔白那样围绕酋长球场走三圈,是我的功课。海布里和酋长球场,大概就是我的麦加和麦地那。
感谢老爷子留下这样一座球场和一段传奇。
也感谢冰王子留下的优雅瞬间。
酋长球场一侧看台外墙,画着老球场海布里的样子,两段历史的传承。
而几百米外,尽管老球场已经被改建成公寓,但这面外墙被保留下来,注视着这位后辈,等待着二十年后的第一座冠军奖杯。
从海布里回到城里,跟朋友约在泰特前的小酒馆,人头攒动,仿佛全城的人都挤在泰晤士河边。每个人都在贪婪地享受伦敦夏日的黄昏。
因为做过的梦一定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