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好吃的首都长啥样?

文摘   2024-08-26 07:42   中国香港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讲巴黎?
在写下这个标题时,迅速开动雷达扫了一遍,印象中绝大多数国家,无论美食如何丰富,仿佛首都城市也很难成为标杆式的存在。除了利马

华 人

TUSAN

利马很远,从纽约直飞要8个小时。而从中国出发,甚至都还没有航班能够直达,转机一次,起码20多个小时。远到移居利马二十多年的长辈说,我是第一个来找她们的家乡人。

175年前,第一批来到利马的中国人花了120天。此后二十多年间,十二万华人为了躲避战乱来到秘鲁做劳工(西语culí,苦力)。在经历相当长一段黑暗且艰辛的岁月后,终于扎下根来。这些同胞除了带来吃苦耐劳的美德,还有Chifa
行走在利马的街头巷尾,Chifa无处不在。跟朋友开玩笑,秘鲁是人均中文水平最高的国家,因为起码每个人都会说一个中文词:Chifa。

Chifa就是“吃饭”,源于广东话,代指所有的秘鲁中式菜(或者中式秘鲁菜),是东方烹饪技法与南美食材的奇妙融合。Chifa餐馆物美价廉,很受当地人和旅行者的欢迎。

在利马老城City Walk时,向导让我用标准的中文发音教大家说“吃饭”,每一个中国游客都要展示的才艺。

一家合格的Chifa必须会做美味的Chuafa(炒饭)。中式米饭爆炒,配上当地盛产的鱿鱼虾贝,再淋点灵魂料汁——酱油,简直是对唇齿巨大的美味攻击。只是这一大份美味,很可能出自...委内瑞拉人之手。

近年来陷入困顿的委内瑞拉,成为邻国廉价劳动力的来源,雇佣一个委人成本仅是中国厨师的三分之一。所以在利马,吃一顿由委内瑞拉人为你精心制作的中餐,也是一段诡异的体验。
招牌菜当属Lomo Saltado。牛里脊切成条,跟洋葱西红柿爆炒,淋酱油料酒,撒胡椒葱花,再搭配米饭或薯条。
朋友请我在利马一家著名连锁餐厅Tanta吃这道Lomo Saltado,上来第一眼便确认,嗯,在我家乡这道菜叫葱爆牛柳盖浇饭
第二次吃到是在马丘比丘乡间一家偏僻的小餐馆,桌上餐布别具印加风情,但味道还是那个中国味。再次确认,秘鲁是一个无需带老干妈和泡面旅行的国家。

无论是大都市还是穷乡僻壤,这道几乎已是秘鲁家常菜之王甚至一本早在1903年出版的秘鲁主妇食谱上,就在教大家怎么做。彼时,saldado,爆炒,这个技法还不存在于任何西语烹饪词汇中。

给我做菜的餐馆老板显然也是一位主妇,炒完菜便坐在我旁边掏出手机看剧,竟然看的是西语字幕的中国宫斗剧!这一幕比在印加人地盘吃到中餐的震撼还大!
华人在秘鲁的影响力已今非昔比。现在利马最大的超市Wong,创始人祖籍广东中山,姓黄,零售帝国覆盖超市、商场、便利店,产业遍布全秘鲁。

175年前播下的种子,今天发芽长大,非常神奇。


熔 炉

FUSION

带来新鲜事物的不仅是中国人。

比华人晚半个世纪,日本侨民也来到秘鲁淘金。他们的到来,一举奠定Ceviche秘鲁国菜的地位。

关于Ceviche的起源众说纷纭,有说原住民两千年前就用类似方法处理生鱼,但我还是倾向于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才真正挖掘出秘鲁的宝藏。

Ceviche,酸柠汁腌鱼生,与刺身类似都是生食鱼肉,又脱胎于刺身。将鱼肉切成小块浸泡在柠檬或柑橘的酸汁中腌渍,熟成,再与洋葱丝、辣椒、盐混合。

少几分对食材本身的要求,却多了很多如若拉美热情的酸辣感官刺激。

在一家叫Punto Azul的小馆子初次吃到这份日式拉美热情,有点溢出,还是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利马是南美极少拥有海滨的首都,然而并非想象中在蔚蓝海边热情起舞的比基尼女郎。当地人说,“我们的天空是灰色,大海是灰色,连我们的城市都是灰色的”。

于是,利马人把全部热情都投入到食物中。

灰蒙蒙的利马,号称600年不下雨。

老天是宠爱利马的,附近海域是秘鲁渔场,世界四大渔场之一,海获之丰富令人咋舌,连中国的远洋捕渔船都会来此钓大乌贼。

正因如此,这道Ceviche从南到北对食材并无定式,鲨鱼、鲈鱼、鳟鱼皆可入菜。酸汁也全赖厨师自己的掌控,世上几乎不存在两道一模一样的柠汁腌鱼生。

由此发展出的日系秘鲁菜Nikkei,不仅在当地登堂入室,更开始风靡全球(讲真,日餐总是比中餐卖得贵一些,还真是有点不爽)。

秘鲁人爱吃鸡。据说每年要吃掉1.3亿只鸡,真是没有一只鸡能活着走出秘鲁。鸡肉的做法也很多, 黄椒奶油炖鸡Ají de Gallina,看菜名显然出自法国后裔之手。而从库斯科利马那个深夜街头,大家还在排队等着的一碗暖胃鸡汤面是亚洲风情。

但秘鲁人吃的最多的还是烤鸡。无论什么场合,同学或家人聚会、日常普通一餐亦或节日庆祝,走进一家Pollo a la Brasa总是不会出错的选择。

可以点一只、半只或四分之一只,用黑啤酒、迷迭香甚至烈酒皮斯科等佐料,风味独特。真不知肯德基在秘鲁该如何生存。

然而你能想象到,这道被视为国家文化遗产而且专门有法定节日的菜,是1950年代才由瑞士移民带入秘鲁的。
这样说起来,秘鲁对新鲜事物的吸收能力还真是快。

如果说其他国家对秘鲁只能算是局部改良,那西班牙对秘鲁则近乎重塑。

自从1532年西班牙人击败印加帝国,设立秘鲁总督区,利马始终是其在南美统治的核心。已经很难一条条列出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饮食习惯如何影响了这里,只能笼统地概括为,从食材、烹饪到用餐方式,西班牙无处不在。

在这道海鲜饭Paella中,或许能望到它数百年前在老家巴伦西亚田野潟湖间的影子。

利马人又坚定认为他们的海鲜饭,吸收饱满汤汁后,肯定远胜夹生的西班牙老祖宗。

将纽约比作文化的拼盘,利马更像一座文化熔炉。喜欢多样性的利马人,就是在历史的进程中,把一切打碎又糅合,创造出全新的秘鲁。

革 新

INNOVACION
秘鲁国土面积不算大,129万平方公里,与西藏差不多,但地形地貌异常丰富。
北边茂密广阔的丛林是亚马逊河的源头,占据整个雨林八分之一;西边一条长达2200公里的笔直海岸线;南部则是仅次于青藏高原的世界第二高原。

丰富地貌带来更加丰富的物产,使得秘鲁成为顶级厨师们钟爱的国度,而利马就是最好的舞台。2023年全球最佳50餐厅就有四家在利马(巴黎、东京和伦敦都是三家),而冠军正是利马南边风情万种的Barranco区街角的一家餐厅Central。

坐在Central的餐桌前,是用舌尖进行一场秘鲁徒步。主厨用海拔为标尺,带食客们跨山越海丈量土地。14道菜,每一道菜一个海拔,呈现秘鲁风物。

比如,海平面15米以下,南太平洋暖流带来的石斑鱼、竹蛏和蛤蜊。
海拔190米,亚马逊水域里神奇的人齿鱼与西瓜坚果。
海拔600米,干燥热带特有的珍稀食材macambo是可可豆的近亲,与高原蜂蜜酒和柠檬搭配。
海拔1950米,乌鲁班巴河谷的白玉米、紫玉米和金玉米。玉米秘鲁是玉米大国,光是玉米种类就有几十种,颜色各异。玉米在秘鲁人食谱中位置显赫。
海拔4200米,酢浆薯、尾穗苋和块茎旱金莲组成的安第斯高原根茎世界。其实印加人很时髦,他们当年培育的藜麦、尾穗苋都是现在被吹捧的超级食物。

photo credit to 好友 @SoullessGram

一场四个小时的品尝,与其说是品尝,更像是帅哥Virgilio Martínez指挥着秘鲁众食材用全新方式进行一场盛大演出。
他说在没有小孩前,每个月都会旅行寻访产地食材。现在,走入亚马逊依然是他面对瓶颈和困难的选择。
在Central的花园里,陈列着来自全国各地各种特有食材,“生前”的样子。

在餐厅隔壁,是帅哥老婆Pía León指挥的另一场演出。她的餐厅Kjolle排在今年世界50餐厅第16名。

我们走后不久,巴塞罗那Disfrutar的主厨也来拜访这位秘鲁厨神,厨神们坐而论道,回去后果然就拿下今年的世界第一餐厅。

因为创新和神秘,秘鲁菜正逐渐绽放。厨神在东京的新餐厅Maz一开业就拿到米其林二星,而在香港的Ichu正好开在Central(中环),不知是不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街 头

CALLEJERA
利马有阳春白雪,更有下里巴人。在离Central几个街区外的一个市场里,挤过狭窄过道和拥挤人群,是另一种形态的食物。
活泼、热情、开放,Canta Ranita就像千千万万的利马普通小馆子。如果说去Central是到王宫参加舞会,那么到这里就像在自家一样放松。

点上一份Ceviche,连餐桌都在说话。

来往的食客都是熟人,看厨师们开怀大笑的样子,是对食物的另一种热情。每天在这样的氛围里吃饭,怎么会不幸福?

街头小吃或许在秘鲁人的生活中更重要。

早在几年前,Netflix就拍过一个纪录片《街头绝味:拉丁美洲》,专门发掘美洲大陆的街头故事。

我也循迹而去,在一群外国游客中排队三刻钟,互相交流利马的美食心得。

中外的网红店(或者说被纪录片拍火的店)还真是毫无差别,总结起来就是排队长、游客多、不好吃。无论是腌鱼生、炒饭还是炸鱿鱼,都不太在线。

但不要对利马的街头食物丧失信心。

比Netflix更早的是19世纪一个叫Pancho Fierro的人,用一幅幅水彩小画生动地记录下当时利马的街头小贩。他的1200多幅作品,就像两百年前的微博和朋友圈,让我们得以一睹那个时代的风貌。

画中每一样食物今天都还能吃到,比如中间这幅Anticucho(烧烤)。

秘鲁人和我们一样爱烧烤,在利马吃过各种各样的烤肉烤蔬菜烤鸡肠,但最爱的毫无疑问就是烤牛心(Anticuchos de Corazón)。

走在利马街头,如果突然感受到木炭烟熏味和肉香弥漫,你就知道anticucho在转角。

切成小块的牛心,用强烈风味去渲染,辣椒、醋和孜然,然后在明火上小烤。牛心的软嫩和烧烤带来的焦香,真是完美伴侣。通常一串烤牛心最后还有一小块烤土豆,足以让囊中羞涩的人果腹。

毕竟几个世纪前,这还是奴隶们用庄园主不要的内脏创造出的杰作。

我的第一串烤牛心却是在利马一家高档餐厅El Honero正经八百吃到的,但美食不分阶层,与在库斯科寒夜街头挤在一群当地人中吃到的别无二致。
在市区的肯尼迪公园,永远聚集着无数的流浪猫,也聚集一群有趣的小贩。标志性的红白间隔小推车就是摊位。

秘鲁人的嗜甜大约从他们的身材就能看出来,公园里到处卖浇上糖浆的甘薯南瓜甜甜圈Picarones,紫玉米布丁Mazamorra,冻马铃薯泥Causa,还有甜到令人心慌的秘鲁油条Churros。甜食爱好者的家园。

其中最有名的一家Picarones摊主夫妇已经卖了28年的甜食,他说他还会继续卖下去,因为甜甜圈没有终点。
很庆幸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品尝利马的街头美食,重新发现和亲近这座城市。


写到这里,发现正好用了3800个字。如果是苏东坡,大概只需要7个字:
不辞长作利马人
- The End -

秘鲁专辑:

我终于到了马丘比丘,竟也没花多少钱
从库斯科到马丘比丘
重返黄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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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无害
贪杯 爱吃 好远行。